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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潛水不同。她浮潛更多,享受的是不被束縛的自由感,對深度沒什麼追求,玩玩魚、看看蝦,放鬆放鬆也挺好——至於那個證,害,中國人學點兒東西哪能不考證的,那不白學了嗎?

  但出發前制定旅遊計劃時,她偶然看到一家室內深潛館的GG。游泳池底挖出一口無比龐大的深井,一眼望不到頭,水深得發黑,和絢爛活潑的淺海不同,這裡完全是靜默的,四周貼著單調冰冷的白色瓷磚,一根用來留下痕跡的鋼管直通最底,有些人會覺得恐懼,但她卻覺得興奮。

  可惡,為什麼還要先開會啊啊啊啊!

  好不容易熬到茶歇時間,她又被同樣與會的坎迪絲·布倫南拉去社交。

  「說真的,我現在的心情就像一位剛嫁出去女兒的老母親。」她的導師聳了聳肩,「這真是哈佛的offer競爭力最低的一次。」

  「茱麗葉在美國十幾年,也該換換環境了。」她的新領導說,「對於我們這個職業來說,一直呆在同一個地方本來就不合適。」

  「我還以為她永遠都不想再踏上英國的國土了。」來自劍橋的老教授笑道,「很高興見到你像從前那麼健康,女士。」

  「不是不能叫她『茱麗葉』嗎?」縮在一邊的加斯帕嘟噥道,「去英國就更不能叫了吧?」

  她新單位的人並不知道幾年前的傳奇雷擊事件——把外國學者莫名其妙弄成植物人難道是什麼很光彩的事嗎?另一個還被警察傳喚了呢!

  於是老頭老太們愉快地翻起了舊帳,中間還有兩個義大利學者熱情插話,建議她用其他語言轉寫。

  「那太可惜了,我爸爸並不叫做『尤利烏斯』。」阿波羅尼婭笑道,正好有個剛剛發言的年輕人來找她,就順勢退出群聊。Ⅰ

  又過了一會兒,她正偷偷掰葡萄吃,就聽見背後有人問:「請問,您同意剛才那篇關於喬叟的文章所提出的觀點嗎?」

  好可怕的問題!哪裡冒出個外行人來砸場子?

  阿波羅尼婭狐疑地回過頭去,差點兒沒認出來——一位相當儒雅的紳士風度翩翩地站在她身後,鬢角已經有了點點銀星。

  她想她的表情一定失控了。阿波羅尼婭下意識地抿緊嘴,不讓顫動的雙唇出賣她的情緒,但眼淚仍舊在不受控制地迅速集聚,再這樣她就該掉馬了。

  「老實說,那並非我的研究方向。您一個英國人,問我一個在美國上學的中國人關於喬叟的問題,讓英國本土的學者怎麼辦呢,布萊克先生?」

  雷古勒斯挑了挑眉,阿波羅尼婭儘量自然地移開視線——這人要攝神取念之前可不會像德拉科一樣、還帶跟她打聲招呼的。要是被他看到日本之行,那估計還是得掉馬。

  「您認識我,呃……教授?」雷古勒斯窘迫地卡了一下,她的姓氏有點兒難念。

  「助理教授。」阿波羅尼婭糾正,「英國人相當傳統,不是嗎?不像美國,只要授課的人都能被叫一聲『教授』。」

  「請回答我的問題。」

  「當然。」阿波羅尼婭借著和認識的人打招呼,愣是一點兒眼神不往他那邊飛,「您代我的丈夫以及他的亡妻領取了三枚梅林騎士團一級勳章,不是嗎?」

  輪到雷古勒斯卡殼了。

  「你都知道?」他驚訝地問,「西弗勒斯難道會主動告訴你?」

  「他當然不會。我是整理儲藏室時發現的舊報紙,那張排排站、分勳章的大合影,連孩子們都有份,您笑得比哭還難看。」

  「孩子們?孩子們可比你要年長。」

  「談了個黃昏戀,總要跟著長輩分吧?」阿波羅尼婭無所謂地笑了,「您很冒昧,是來勸我們分手的嗎?」

  「不,我只是住在這附近,一時興起。」雷古勒斯有些落寞地搖了搖頭,「沒想到報紙上提到的麻瓜學者居然是您這樣的人。或許您最近該小心一點,我們的八卦記者很厲害,他們無孔不入,您和西弗勒斯的事情傳回國內,一定會引起軒然大波。」

  「多謝告知。」阿波羅尼婭低頭看了看自己——白襯衫、闊腿褲、粗跟皮鞋,五官變了,妝容、配飾自然也跟著變,如果沒有血盟,斯內普估計也認不出她來。

  「您不介意嗎?」雷古勒斯神情複雜地望著她。

  「這話您不該問我,該去問問他才對。」阿波羅尼婭收起笑容,「如果他已經從創傷中走出來了,您該替他高興。鰥夫寡婦抱憾終生,不過為了追求一種道德與悲劇的美感,這是反人道的。」

  她一指門口處,重又笑道:「我想那位先生是來找您的吧?」

  布萊克兄弟倆越長越兩樣,風流老帥哥西里斯叼了根雪茄,龍皮夾克的拉鏈拉到肚臍,露出裡面兩根筋的白背心,以及胸口的大片紋身。

  「太不得體了。這樣參加藝術展都會被趕出去的。」阿波羅尼婭若無其事地笑道,委婉地下了逐客令,「已經有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這邊了。」

  雷古勒斯迎著陽光與海風走出酒店。他不說話,西里斯也就默默陪著,只是把一根雪茄抽得「滋滋」響。

  「別出怪聲了吧?」他無奈地笑了起來,「不好奇嗎?問吧!」

  「真是她?」西里斯一張嘴,雪茄差點兒掉了,「這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有意思!」

  「怪不得德拉科被說服了。我們當然希望這是她,但……你也說了,這是從未有過先例的,我找不到任何一點跡象來證明她是她。我只能說,她和阿波羅尼婭是一類人。或者,阿波羅尼婭她本身,應該就是這樣的人。」

  「什麼人?」西里斯傻眼了,「女人?」

  雷古勒斯用手杖朝著哥哥的屁股狠狠戳了一下。

  「一個什麼都不缺的人。足夠的愛,足夠的錢,健全穩定的人格……能在這個年紀取得這樣的成就,還說明她聰明、勤奮、自律、目標清晰。正因為她什麼都有,才能夠無私予人。」

  「得了吧,她健全?你沒看哈利的信嗎?大幾十度的熱水直接往人嗓子眼兒里灌,她可一點兒涼水都沒開,那個啞炮肅清者食道都快熟了。」

  「連這一點都像。」雷古勒斯懷念地笑起來,「只要你別惹她,她當然是健全的。」

  「可真要像是你說的,人家什麼都有的一個麻瓜,忽然有一天成了格林格拉斯家的鍊金術製品,那這日子……」西里斯咋舌,雷古勒斯也嘆氣。

  「西弗勒斯當然會喜歡她,哪怕她不是。或許那位助理教授代表了阿波羅尼婭的另一種可能性。」

  「拿人當替身了是吧?」西里斯嗤之以鼻,「照我說鼻涕精一直就喜歡那樣子的,無論是女巫還是女麻瓜,他移情別戀可太正常了。」

  「你別說話了,你氣死我了。」

  阿波羅尼婭提心弔膽地度過了接下來的幾天會議,把遇到的每一隻小蟲子都踩到爆漿。正式日程一結束,她高高興興奔赴巴黎。

  「沒問題。」潛店的光頭老闆核驗過她的證照,帶她去拿裝備。

  「我不要潛伴。」阿波羅尼婭先說。Ⅱ

  「不可能。」老闆頭都不抬,「聽著,你們自己作死去那些野地方潛水我不管,在我的店裡,你就得老老實實和我一起下水。」

  「我加錢。」

  「加錢也不行。」老闆不耐煩,「萬一你克服不了內心的恐懼出事故——」

  「有潛伴也不能保證從不出事故,再說這有什麼好恐懼的?不會突然竄出個小鯊魚突然嚇你一跳,也不會被海蜇蜇到手背。」阿波羅尼婭簡直莫名其妙,「雙倍。」

  老闆氣極反笑:「你以為我們這裡是什麼地方?排除一切干擾、專門練習上浮、下潛?沒幾個人能在深淵的注視下自如浮沉,這才是我挖這個大坑的目的。」

  「三倍。」阿波羅尼婭皺著眉,「你的目的又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想享受終極的自由。」

  無邊無際的安靜與黑暗裡,只有她一個人緩緩浮沉,這種感覺就像是死亡。

  老闆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個瘋子。

  最後阿波羅尼婭簽了免責協議——雖然一旦出事也沒什麼法律效力——光頭老闆穿戴全套設備在泳池等著,還給她一支信號彈,讓她感覺不好就趕緊放。

  「我以前玩浮潛的,潛不了多麼深,和遊客差不多。」阿波羅尼婭安慰他。

  「你別說了,再說我更不敢賺你的錢了。」老闆憤憤不已。

  阿波羅尼婭挑了挑眉,最後檢查了一遍裝備,沒入水中。她游到深井的中央,一面調整姿勢,一面帶上調節器,努力遏制住自己低頭注視深淵的衝動。

  她想跳下去,什麼都不帶。

  阿波羅尼婭高高比了個手勢,調整著耳壓,開始排氣下沉。

  頭三十米相當愜意,但潛得越深,那種緊張刺激的快感反而越淡,她在四十米深處時開始覺得無聊——或許還是應該去海潛?但深海所帶來的那種無邊無際的壓迫感超過了她的承受能力,她還是喜歡這個井,邊界和底線都清晰可見,滿是可靠的人工痕跡,不會有未知的大魚潛伏在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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