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刪掉,會顯得我過分在意,像個逃兵;

  不刪,記憶會像壁畫一樣長留在這裡。

  時隔數日,我再度迷茫了。即使自尊歸位,我也認識到我本質上並不需要性緣關係來彌補空缺,可我到底失去什麼,又需要什麼。

  我沒有進行任何處理,轉而往前翻看聊天記錄,我停頓在那句曾擊潰我的「你只會說愛我」上面,這一次,自責沒有跑出來,反倒覺得游離。越往上滑,越感到我和許樹洲的對話堪比人機。無非是些日常報備,零零散散的照片。當我和他說到工作中形形色色的人與事,他總會飛快過濾掉它們,轉移注意:「沒事的,寶寶,我今天吃了一家雲南菜,很好吃,下次帶你一起。」「別想這些了,我們語音會兒?我給你唱歌。」「沒什麼是打兩局遊戲解決不了的,上號。」

  所有對話的最終走向一成不變,「愛你,寶寶,晚安。」

  我驚覺,我的話沒有錯,我沒有尖酸刻薄。我只是在闡述事實。過去一整年,他就是只會說愛我。他把他的無法共情和無力解決裝裱成華而不實的甜品,當文字奶油坍塌,空掉的內囊展露無遺。他根本不想直面我的問題,在乎我的處境。

  甚至,當我精疲力盡需要休息,我依舊配合他保留過去的習慣,譬如每日風雨無阻的視頻和語音,有幾個周末,我坦白累到只想窩在家裡休息,他依舊要拖我出門,只因我無法拒絕一個帶著花束和笑臉出現的愛人。

  我吹頭髮是因為我就是沒有更多的空暇吹頭髮;

  而他呢,只會斷定我分心,占用我們的二人世界。

  他用他的方式愛我,只因他需要。

  他阻隔我窺見自己,並將他的自我嫁接於我,需索愛的充能。當我營養不良,他便悄然抽離,尋求新的宿主。

  在我們故事的末章,他通知我結束。

  將懸而未解的疑案留給我,宣判我罪行。

  可當我從被告席來到旁聽席——

  愛的準繩由誰界定?

  丁敏一,你罪不至此,不只是他在付出、在退讓,他為你花時間花精力的同時,你也在為他花時間花精力。你擅長反省,生長環境使然你也不那麼柔軟,可你並不醜惡,對他更不算糟糕。是你被壓縮太久,你窒息和疲累,所以你容易生氣。

  你的自我在對你發脾氣,爆發是抗議,她只是希望你,能要回來一點「你自己」。

  你被「愛」占滿了,你不遺餘力地維繫「愛」,又歇斯底里地挽回「愛」。

  你到底是在享用它還是在被它吞噬?

  丁敏一,你能不能多看看你自己?

  你能不能接納你自己?哪怕她不那麼光潔完美有不好看的痕跡,哪怕她曾經也想成為關係的逃兵。

  我做了個夢,夢裡的我在超市與許樹洲偶遇,他貌似已人至中年,比以前黑了些,臉上多出歲月的紋路,身著菸灰色風衣,我怔在購物推車後面,而後盈盈一笑,與他打招呼:「你好啊。」

  許樹洲看向我:「好久沒見了。」

  隨即望向我身側:「這是你先生?」

  我詫然,追著他視線偏眼,才察覺我身邊站著一位單手懷抱孩子的男士,面龐模糊不清;我驚恐地回望許樹洲,他依然禮貌地笑著。

  翌日我將這個夢詳細記錄在備忘錄里,哪怕它演繹的都是尚未發生的經歷,但夢的內容讓我認識到,我的潛意識已經在跟許樹洲分離。

  我們的未來將不再交錯。

  我在接受分離。

  午休時分,我和兩位稍年長的同事姐姐吃飯,她們在聊家長里短,從吸奶器到新風機,我參與不進去,就安靜地聽。其中一個叫Xena的女生忽然問我:「敏敏,你多大了?」

  我抬眼:「25。」

  「哇,還好年輕呢。」另一個姐姐感慨。

  我放下舀味增湯的勺子:「在我老家就是有人要和沒人要的分水嶺。」

  Xena沒所謂地擺擺手:「在這兒52都沒人說你。」又問:「你老家哪裡的啊?」

  我說出地名,她們均表示沒聽過。

  Xena說:「我妹跟你同歲。」

  我看她一眼:「親妹妹嗎?」

  Xena說:「對啊,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我問:「她去哪了?」

  Xena:「她一直在新疆帶團,旅行團。」

  我眨眨眼:「她是導遊麼?」

  Xena回:「算也不算吧,她不在旅行社,單幹,就是那種幾個人的小規模定製團,而且她們是純女團。」

  「女團……」另一位姐姐被她的措辭逗笑:「不知道還以為是什麼青春製作人海選101。」

  Xena挑眉:「怎麼不算呢。」

  下午在工位上摸魚時,我打開百度,搜索新疆的圖片,一張接一張看,遼闊的牧場一望無垠,碧巒起伏,松木成群,與湛藍的天銜接。

  我下意識眺了眼落地窗外的天空。

  這是我失戀後第一次看天,天氣非常好,一碧如洗,幾乎看不到雲,只有飛機落下的尾氣,像白色蠟筆在純藍紙張上隨手劃了一筆。

  在差不多的夏空下,我拍打過許樹洲手臂,提醒他抬頭:「哎!快看,天好美啊。」

  許樹洲跟著望一眼:「哇,是誒……」隨即低頭看手機里的導航。

  我說:「你看仔細了沒有啊?」

  許樹洲說:「看了啊。」

  我說:「你根本沒有好好看。」

  許樹洲納悶:「不是每天都能看到嗎?」

  我說:「可是今天特別藍。」

  許樹洲沖我晃晃手機:「可是你想去的那個餐廳的路也很難找。」

  我努起了嘴,不再言語,悶悶地走。

  許樹洲察覺到了,一邊走,一邊偏低身子看我:「你有點無理取鬧了哦,敏敏小姐。」

  我張了張嘴:「看幾秒鐘天空會耽誤多久?」

  許樹洲縮下巴,擺出諧謔的看戲架勢:「又要開始了?」

  我沒有「又要開始」,我只是想分享。

  但——我所見的天空,為何需要經由他眼睛,才算真正美麗?

  不做遲疑地,我垂下眼,從微信組群里找到Xena,私聊她:Xena姐,方便把你妹妹微信推給我嗎?

  這一次,我一個人去看風景。

  第16章 16.

  選擇外企的好處大概就是還算豐裕的年假了,足夠我逃離水泥森林長達十日。

  隻身去往新疆的飛機始於上午十點,這是我第一次經歷如此漫長的飛行,下午四點多才到烏魯木齊機場,按照Xena妹妹提供的路線,我馬不停蹄地拖著行李箱踏上駛向伊犁的高鐵。

  「最好的黃昏在C842的窗戶里。」她在微信里留下一句浪漫的指引。

  我如願以償地乘上這趟列車,落日下的雪山與白色風車框在畫裡,每一秒都不同,每一秒都是新風景。

  Xena的妹妹叫高歌,跟她一起領隊的女孩叫尤暢,兩個名字放達得仿佛天生該屬於曠野。在民宿碰頭時,她們熱心地幫我提行李,又問:「累嗎?坐了十幾個小時車。」

  我搖搖頭說:「還好。」

  用晚餐時我還碰到了另一對來一樓接熱水的母女,她們來自南京,女孩叫林毓之,母親齊耳短髮,面貌和善。

  我們相互打個照面,又在第二天的商務車上真正認識彼此。

  林毓之剛參加完高考,將去北京念書,來新疆是母女兩人一拍即合說走就走的畢業旅行。

  「不只是我的畢業旅行,也是我媽的畢業旅行。」她吮著吸吸凍,搖頭晃腦:「用的是我的壓歲錢,祝賀她從媽媽這個身份畢業。」

  我莞爾:「你很大方誒。」

  林毓之咧嘴:「那是因為我老媽也很大方啊。」

  林毓之的媽媽叫齊淑蘭,對女兒始終保持「她在鬧,她在笑」的慈愛態度。她坐在靠里的位置,放下擦拭鏡頭的相機布,越過女兒看我:「你呢,敏一,為什麼來這裡?」

  我抿了抿唇,沒有隱瞞:「失戀了。」

  副駕上的尤暢聞言回頭:「失戀了?失戀好啊,我們不要接待過太多失戀的女孩子哦,回去後全都得到淨化。」

  我轉眼看她:「真的嗎?」

  尤暢言神態確鑿:「真的。」她下巴一抬:「不信你看窗外。」

  我扭過頭去,林毓之讚嘆的尖銳爆鳴也從我身後響起。雪山下的賽里木湖就這樣猝不及防進入眼底,漸變的果凍藍,當風起,湖面似起褶的絲絨藍幕,浮光躍金。我目不轉睛地望著,要被吸進去,心潮隨波震盪。

  「人生才該浪費在這種地方吧。」林毓之感慨了聲。

  齊淑蘭說:「這怎麼能算浪費。」

  她的相機咔嚓兩聲,遺憾嘆氣:「哎,拍不出來。」

  當然拍不出來,就像我昨天努力記錄的金色傍晚。懸日伏在青碧的山脈與原野間,馬群朝我奔赴而來。全程我都舉著手機錄像,不管內存死活,但睡前再回味,已沒了當下飽溢的感情,世界上最好的鏡頭都比不上眼睛和心靈。< ="<hr>

  哦豁,小夥伴們如果覺得不錯,記得收藏網址 或推薦給朋友哦~拜託啦 (>.<)

  <span>: |  |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