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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已經是我們被困的第四天了。

  「……我們還有多少食物和水?」我又一次問了這個問題。

  而與之前不同的是,這次祁晝終於回答了我。他把背包里的東西倒在地上,已經沒有任何吃的了。

  事實上——對於直到現在才斷糧,我都萬分意外。我的目光忍不住落在祁晝臉上,他的狀態實在太差了……這讓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從我腦海中一閃而過。

  ——難道他自己沒吃東西嗎?

  祁晝將手貼在我的額頭上,過了一會,他笑了笑:「燒終於退了,那我就放心了,既然醒了,便最後聊一聊一些沒說開的事情吧。」

  我的確感覺身體輕鬆了不少,連腿上的傷都沒那麼疼,也消腫了,只是還不能站立。我本來正舒展著筋骨,聞言心頭莫名一緊,望了他一眼。

  「阿灼,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猜到你想殺我的嗎?」祁晝忽然輕輕說道,那語氣仿佛聊我給他帶了份外賣似的輕鬆,內容卻是石破天驚。

  「……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最開始就知道了。」祁晝說,「剛重逢的時候,你擰開鋼筆,往水裡放毒時,我看到了。」

  我只覺頭腦轟然一響,一切不合理突然都有了解釋,有一瞬間,我不知如何組織語言,半晌幾乎有點結巴道:「那你……那你……」

  「那我為什麼不揭穿你,還把你留在身邊嗎?」祁晝笑了,換了個姿勢靠在岩壁上,「答案你之前已經說過了。你真的很了解我,我性格里流淌的是極端偏執的血脈。我要得到你,那便必須得到,並且必須是你,無論你到底有多危險。更何況,你說的對……我太傲慢了,我自信可以征服你,像養一條蛇或者一隻獵豹那樣,拔掉你的毒牙,馴化你致命的性情,讓你的身心都屬於我——我曾堅信自己可以做到。並且將你的所有反抗……無論是言語抵抗還是下毒殺我,都當成是勝利路上的一點小障礙,它們的存在讓勝利的果實顯得尤為鮮美。」

  他又一次說著平時能輕易激怒我的話,但此刻我卻顧不得這些,我覺得祁晝的狀態有些異常。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和我說這些話。他從來是剛愎自用、懶得解釋的。

  「所以,事到臨頭,你也不擁有什麼心理負擔。」祁晝柔聲道,「說到底,不過是我自以為可以掌控你,掌控所有的麻煩,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自食其果罷了。」

  ……他到底在鋪墊什麼?我甚至有些驚恐地看著祁晝,說不出話來。

  「阿灼,人在什麼都不吃的環境下可以活一到兩周,不喝水的環境下最多能活三天,我們已經一起被困在這裡四天了,救援隊不知何時會來,若是兩個人一起餓死,實在沒有必要。」

  ……開始了……是,夢裡祁晝說的話。

  然後,我聽到了「哧喇」一聲,那是祁晝那把瑞士軍刀彈出的聲音。

  「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比如,此刻我有利器,你沒有。我可以自由行動,你的雙腿受傷了。所以,我可以把食物全部給你,逼你吃下,也可以決定接下來的事情……因此,註定由我來決定我們誰生誰死。只能活一人,認命吧。」
  祁晝話音落下,雪亮的鋒刃劃破黑暗,也照亮了他清冽的眸光。

  ——然後……他將刀反手遞向了我。

  「我四天沒有進食喝水,如果救援隊三天內還不能到,一定撐不下去。」祁晝用一種平靜到詭異的語氣說道,「若是這樣,到時候你不如殺了我,自己活下去。」

  「只剩下我了。我是最後一個對不起你的人。周灼,殺了我吧。」

  他平靜地將刀……對準了他自己的心臟。

  ……什麼意思啊。

  …………開玩笑的嗎。祁晝這是在做什麼。該死,他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演情聖?他是太入戲瘋了嗎?他是祁晝啊,冷漠無情,從來遊刃有餘的,從來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他是偷走我命運的小偷,是拋棄我的背叛者,是監禁我的強姦犯……他不該是這樣的。他在做什麼。

  ……他這樣,讓我……讓我……

  我忽然面色漲的通紅,用盡全身力氣打掉了那把刀,然後用我想到所有惡毒的話毫無邏輯地辱罵著祁晝。

  他始終安靜地看著我,神色近乎悲憫。

  「別哭了。」祁晝嘆了口氣,指腹擦過我的面頰,「周灼,你不是從小就愛說男人流血不流淚的嗎。何必為我哭呢?不值得的。」

  不值得?是誰不值得?我要殺了你啊!

  我只覺此時此刻一切都荒誕到了極點。和祁晝相識相處這麼久,場面第一次完全逆轉了,武器在我手裡,我雖然受了傷但是吃了所有的食物,因此比祁晝強壯許多——但該死,我從未有一刻比現在更覺得處於下風。

  我一把扯住祁晝的領子,粗暴地摸他的額頭,發現他燒的比我最開始燙不知多少。再扯開他的襯衫……全是血。他腹部有一塊很長的傷口,而且很深,大概率傷到了內臟。

  他媽的我的手都在發抖。我從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害怕過,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更害怕什麼。我真恨我自己啊。

  「祁晝,你在說什麼鬼話?打起精神來!」我一邊顫巍巍地想辦法處理他的傷口,一邊厲聲喝道:「我不許你死!你是因為我才弄成這樣的!你死了我一輩子都走不出來!你這個自私鬼!」

  祁晝垂眸笑了笑:「你都說了我是那樣自私自我的人,或許我就是故意的呢。明知你要殺我還是要上山,明知你不愛我還是要強求……人有時候就是要追求極端危險又有不可及的東西,才能確定自己活著,確定自己的意義啊。不然怎麼有那麼多登雪山的極限愛好運動者呢。」

  我簡直要氣笑了,祁晝是燒暈了神智不清吧,居然把我和雪山比。但是清理完他的傷口……我就笑不出來了。

  只比想的更嚴重許多。

  我沉默了半晌,冷冷道:「你這回可算是把自己也坑進去了。全輸了。」

  祁晝笑了笑,輕輕搖頭,卻沒再說話。他應該的確也再沒有力氣了。

  我忽然變得十分害怕,每過一會便要看看他是否還活著。又過了一天,祁晝突然清醒了一會,問我是否好奇名單的事情。

  我不知他為什麼突然提這個。但父親的名單的確一直讓我非常疑惑。我真的根本不知道那份所謂的名單到底在哪裡,有時候甚至懷疑是父親故弄玄虛,根本沒有過那種名單。

  「名單是存在的,我現在告訴你它在哪。」祁晝靠在我耳畔,輕輕說出了一個地方,「……獲救出去之後,你把它取出來。如果以後還有人找你麻煩,你知道該怎麼做的。阿灼,你早就可以獨當一面了,我很放心。」

  「你……」我心跳飛速,一個可怕的、顛覆一切的念頭在我腦海中成型,「……名單為什麼會在你那裡?」

  「當年你父親給我的。」祁晝輕聲說,「我一直很佩服他,在我所識的人里,他的決斷力和手腕是絕對頂尖的。就憑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當時的我——一個毫無背景的普通高中生……這一點來說, 便是少見的魄力。」

  我想起來了……在父親死前的最後一晚,他曾讓我出去,單獨和祁晝說話。原來便是那時,他給了祁晝名單。

  那晚,父親對祁晝說:「收好這份東西,用你的性命和全部能力來發揮它的作用。你要立刻遠離周灼,因為他身邊很快會聚集許多覬覦這份名單的人,所以如果你們還在一起,你一定會被注意到。而只有這份名單安全地存在,又不被找到,才能保住周灼的命。你要先保住名單,再在未來羽翼豐滿時幫他——年輕人,你必須發誓可以做到。這是你欠我們家、你欠周灼的。」

  ……原來如此。

  真是太可笑……又太悲哀了啊。

  祁晝那幾句話的清醒簡直像是某種可怕的迴光返照,說完後陷入了更深的沉睡。這時候,我們已經在溶洞裡困了六天。我始終堅信會有人來救我們。既因為相信警方效率,也因為認為祁晝不可能全無後手。

  但我無法忽視的是,祁晝越來越虛弱,傷口發炎越來越嚴重。

  於是,第六天夜裡,我用祁晝的刀割破了手腕,將自己的鮮血湊到他唇角。

  一點日光從洞口泄露進來,朦朧地照亮祁晝蒼白的面容。我怔怔地注視著他……只覺自己從沒一刻像現在這樣恨他,又從沒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想他。

  而這個世界上,我同樣找不到一個更讓我恨的人,也找不到另一個這樣讓我愛的人。

  第六日傍晚,我虛弱地直不起身,祁晝已經很久沒有醒過了。我輕輕理了理他的頭髮,想看一看他像深海一樣的眼睛。

  第七日,手機已經徹底沒電了。我覺得我就要和祁晝一起死在這裡了。其實這對於我們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壞事。只是……我竟開始不甘心。這十年,我一直沒有多想活,但此刻……我卻忽然很想很想。我還有許多事沒有找祁晝問清楚,我更不想讓他陪我死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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