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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淼卻在這裡。

  顧闖勒馬而停,正準備翻身下馬,進入馬堡,遠遠地卻見一團白色的影子由遠而近奔來。

  犬吠聲若平地驚雷,乍然而起。

  項獒!

  顧闖從前和它們打過交道,此犬極為兇悍。

  他伸手去摸腰後的短刀,卻聽顧淼的聲音道:「白熊,回來!」

  那項獒聽到人聲,竟真停了下來,朝後一望,又再扭回頭看了一眼顧闖後,轉身奔了回去。

  顧闖心頭一凜,見顧淼自小樓里走了出來,那一隻項獒走到了她的腳邊,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膝蓋。

  這是她的項獒?為何她會在這裡?

  二人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立了片刻。

  顧淼率先抬步朝他走來。

  顧闖沒來由地緊張了起來。

  待到走到近處,顧淼問道:「阿爹為何來了?今日身上可有不妥?」她朝他身後的馬匹望了一眼,又問,「阿爹是跟著我出來的麼?」

  她的聲音聽上去平靜如常,似乎並未惱怒,而那項獒亦步亦趨地跟著她,一雙圓溜溜的黑眼珠卻緊緊地盯著他。

  顧闖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我……」他斟酌道,「今日身上並無大礙,我見你這幾日忙忙碌碌,因而……因而前來查探……我……」他難以啟齒道,「並非有心窺探。」

  顧淼笑了一聲:「阿爹既來了,也見到我好好的,此地並無威脅,阿爹好些早些回去吧,晨時霜露重,還是等養好了身體,再騎行趕路吧。」

  言語客套,亦是關心,可顧闖皺了皺眉:「此地究竟是何人居所?」

  顧淼抬眼望他,話音坦蕩:「是一故友,並非敵人。偏安於此,是因不喜打擾,阿爹還是快回去罷。」

  顧淼勸他離去,他也應該離去。可顧闖腦中忽地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猜想。

  他還記得當日他在獵場如何被擒。

  故友?

  「是姓高的住在此地?」顧闖聲音沉了兩分。

  康安的消息,他早已聽說,高恭雖是,可宮裡將爵位給了高氏,封侯之地是在康安以外富庶之地。

  為何姓高的會躲在此地?

  高宴竟如此窩囊麼?

  他抬腳便要上前。

  顧淼伸手一擋,顧闖定睛一看,見到了她袖中露出的半截刀柄。

  顧闖不由一驚:「你真要攔我?」

  顧淼斂了笑意:「阿爹已是不請自來,此地清靜,不便多擾。」

  「你就這麼向著姓高的,我要去會一會他都不行?」

  顧淼徐徐道:「若無高檀,便無羅文皂,沒有他,阿爹不可能就此痊癒。丹毒害人不淺,羅文皂是阿爹的恩人,高檀也是。」

  是高檀而非高宴!

  顧闖心中一跳,萬萬沒料到高檀還肯救他?

  莫非孔聚並未將榔榆舊事告訴他?

  對,高檀不會知道。

  倘若知道,高檀絕不會救他。

  顧闖怔在原地,臉色變了又變。

  耳邊卻聽顧淼聲音平靜道:「往後阿爹還是不要再見他了。殺親之仇,不共戴天。高檀雖然救了阿爹,可恩恩怨怨,豈能說忘就忘。高恭從前或可不在乎碧阿奴,可高檀忘不了。」

  顧闖腦中霎時空白,立刻抬眼牢牢地盯住了她。

  顧淼面色未變,既無憎惡,亦無鄙薄。

  她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顧淼為何知曉,從何知曉?

  對了,一定是孔聚!肯定是孔聚!

  可是,孔聚已經死了啊。

  顧淼只見他的面容剎那慘白。

  她早該如此說了。

  「阿爹,還是回去吧。」

  久不見天日的過往,仿若陳屍,早已枯朽,卻被人硬生生扯了出來,在日光下暴曬。

  顧闖避過她的眼神,語調艱澀道:「他也曉得?」

  這個『他』是高檀,是碧阿奴的孩子。

  顧淼點了點頭:「知道。」

  顧闖雙肩落下,牙關緊咬,雙頰肌肉微微發顫。

  以德報怨,他想,可笑的高檀居然真是在以德報怨。

  而顧淼……

  他閉了閉眼,壓下心中驚濤駭浪,轉而問道:「今日你是故意引我來?」

  「是也不是。」顧淼答道,「我其實並沒想到阿爹會痊癒得如此快。」

  顧闖握了握拳,開口問道:「我打算回康安,你呢?」

  顧淼蹙了蹙眉,話到嘴邊,本欲相勸,可最終只搖了搖頭:「我不回康安。」

  此時此刻,顧闖終於明白顧淼的意思。

  她救他,她還認他是阿爹。

  可是她再不肯任他擺布了。

  不,從很早開始,顧淼便不肯由他擺布了。

  顧闖頹喪地轉過了身,一路走到了馬旁,他回身再看,顧淼已不見了蹤影。

  耀日緩緩攀上了中天。

  顧淼輕手輕腳地上了二層。

  高檀早已醒了,正坐在桌旁以手觸摸桌上的竹牌。

  這是一種特製的竹牌,上面刻有不同的紋樣代表不同的文字,地點與事項。

  高檀眼盲過後,特意刻了竹牌,悟一和肖旗等人一直用竹牌與他傳信,既省時亦可保密,可惜竹牌也只能表達精簡的意思,大多時候,他也需要有人為他讀信。

  顧淼見狀,開口問道:「你什麼時候醒了,是謝三又來信了麼?」

  高檀朝她望來:「顧大將軍來時,我便醒了。」

  顧淼神色一僵,雖知肯定瞞不過他,卻沒料到他竟能如此輕飄飄地說出口。

  她沉默一瞬,聽他又問:「怎麼?你先前將你爹氣走了,心中還是不痛快?因而在樓下盤桓抹淚?」

  「胡說!」顧淼下意識地抹了抹眼,轉念又想道他根本瞧不見,於是硬聲道,「你想太多了,我現在早已是鐵石心腸。」

  鐵石心腸,高檀倒希望她是鐵石心腸。

  高檀抿了抿唇,朝她揚了揚手邊的書信:「謝三確是來了信,你來幫我念一念。」

  顧淼順勢坐下,接過他遞來的書信,一字一句地念了起來。

  謝昭華還在修新律,時常托人寄信來,問詢高檀的意見。

  今日的書信里,他問高檀,是否要前往瓏郡。

  瓏郡是高氏的封地。

  劉蟬如今留在康安的將軍府,高氏族人有一些已經動身去了瓏郡。

  謝三不曉得高檀盲了。

  去了瓏郡,倘若高氏諸人不服高檀,便如從前在湖陽無異。

  可是顧淼曉得,眼下『順教』雖然不復存焉,可是高檀手下,悟一,肖旗領兵的便是從前的『順教』。

  順教者眾,從前最高時足有十五萬餘。

  顧淼料想,『坐忘』過後,雖有折損,可高檀在北項亦有收兵,若真去了瓏郡也不會吃虧。

  更何況,據謝三所知,高宴尚未承襲高恭的爵位。

  高氏子女雖多,能夠名正言順襲爵的卻不多。

  顧淼念完信,便拿一雙眼望著高檀。

  他的表情從始至終都無甚變化。

  他要回信,自有書童研磨,代筆。

  他並非不能書信,只是字跡不若從前,怕被謝三瞧出端倪,節外生枝。<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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