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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鋒不能理解母親的人生。

  蔣琳一生都剛強,她寒冬臘月去撿爛菜葉子,三伏天背著大箱子賣冰棍兒。

  她什麼苦都吃下了,什麼事情都能自己扛。

  可她永遠不相信自己能自立。

  所以她也不相信自己的女兒。

  女兒能成為她的依靠嗎?

  不會的。

  蔣琳本能地去把希望寄托在丈夫和兒子身上。

  至於季鋒?

  她和女兒都是這個家裡的出氣筒。

  她如此過活,女兒也應該如此吧——她的母親,她的妹妹,她的姑姑嬸嬸,大家都是這樣過活的。

  而現在,她的女兒,長大了。

  卻比誰都有出息。

  長大的季鋒有著淡漠的性格,她冷淡的神情讓蔣琳有點心虛。

  心虛什麼呢?

  可蔣琳就是心虛。

  她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脫胎換骨,季鋒去了省隊,季鋒去了國家隊,季鋒升入一隊。

  季鋒得到世界冠軍。

  季鋒成為奧運金牌得主。

  這是她的女兒?

  蔣琳忽然意識到,也許女兒是對的。

  她們本身也有無限的潛能和力量。

  奪冠的視頻,蔣琳反反覆覆看了很多遍。

  她心底湧現的那股情感,叫做自豪。

  摻雜著的衝動,叫做嚮往。

  「閨女,媽的病是慢性的,治不好,也不會馬上就死了。」

  蔣琳閉閉眼睛,把自己心底的話一股腦兒說出來:「你弟弟不需要你幫忙。那是我和你陳叔叔的責任。

  至於家裡欠的錢,我們自己還。

  你已經飛出去了,就不要回來了。」

  蔣琳忍了忍,把眼角的眼淚擦掉。

  「我對你並不好,我都知道的。」

  蔣琳放開了女兒的手。

  寂寥的風吹過了。

  母親的銀髮隨風揚起。

  她真的已經年老。

  而季鋒變得寬容又豁達了,她真的不恨了。

  季鋒在當天就離開了H城,母親仍舊不曾來相送。

  至於陳遠航和繼父,他們的態度,季鋒並不放在心上。

  她坐在火車上,靜靜地想,當一個人站在20層樓往下看的時候,地面的人的辱罵,被風一吹,也就散了。

  季鋒聽不見,也不在乎。

  律師和隊裡的人都在幫她,陳遠航的帳號很快被封禁。

  那些截圖都被留底公證,作為證據。

  季鋒沒有正式起訴,捏著這個把柄,陳遠航也怕有案底。

  協議簽訂,債務釐清。

  在季鋒的威懾下,陳遠航老老實實地道了歉。

  繼父咬著牙籤下了調解書,還要哄著季鋒過年回家——他多少還是想蹭蹭奧運冠軍的流量。

  季鋒走出去,沒有再回頭。

  這樣就很好。

  大家互不打擾。

  母親仍然選擇留在那個家不成家的地方。

  那個小小的房子是她一輩子的心結和夢魘。

  而季鋒輕裝簡從地離開。

  她徹底甩掉了那個不愉快的過去。

  ——>>>part3:資助人

  季鋒一個人去了體校。

  她是時候應該去看看自己的老教練。

  體校此時已經開學了,正是下午吃飯的時候。

  季鋒走進去,幾個眼尖的學生看到,不可置信地低呼:「季、季鋒?」

  她衝著學生笑了笑。

  這群小孩都是練速滑的,全衝上來歡呼雀躍。

  老教練聞風趕到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分鐘之後了。

  他正拎著幾個孩子加訓,聽見領導在廣播裡叫他,心裡還有點不忿:「校長幹啥啊,我忙得很。」

  李教練走到食堂門口,看到一群孩子聚堆,他皺著眉說:「不想吃飯是吧!等會兒就加練你們——季鋒?」

  站在人群中淺淺笑著的女孩,扎著一把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一張臉不施粉黛。

  笑起來露出一點微不可見的梨渦。

  可不就是季鋒。

  李教練陪著季鋒在體校里轉悠。

  他指著冰場說:「喏,咱們現在的冰場,也是有經費支持了,全自動的澆冰機。

  怎麼樣,可比你當年的條件要好吧?」

  季鋒點點頭,確實挺好的。

  他們信步走到活動室——從前,大家沒有手機電腦,能看電視就是莫大的快樂。

  這個小小的活動室總是擠滿了人。

  不管電視裡放什麼節目,他們都看得很起勁。

  季鋒經常擠不進去,聽見裡面在放情深深雨濛濛,甚至急哭了。

  齊擇就揉亂她的頭髮,笑著說:「以後給你買個大電視,你想看什麼看什麼。」

  以後是一個很美好的詞彙。

  但往往沒有許諾的以後。

  現在,活動室已經擴大了,裡面有投影,大家一起看比賽、復盤。

  座椅也換成了階梯式。

  空調暖氣一應俱全。

  體校的走廊里掛著優秀往屆生的照片。

  季鋒和齊擇的照片挨在一起。

  李教練自得道:「你們倆可是咱們學校最出名的學生啦!」

  季鋒摸了摸自己的照片,那是她被凌教練挑走去省隊時拍的。

  她家裡條件不好,早年沒留下什麼照片。

  後來弟弟出生,倒是拍過全家福。

  但她甚至沒自己的照片。

  這張是李教練自己掏錢帶她去最好的照相館拍的。

  當時的李教練,騎著自行車,馱著她去拍單人照。

  季鋒就捧著自己的冰鞋,對著鏡頭笑。

  那張照片多洗了幾張,季鋒卻沒留。

  她只拿了自己和李教練的合影照。

  現在,多少年過去,照片已然泛黃。

  那明顯透露著時代氣息的古早照片,就靜靜地貼在走廊。

  季鋒本來不愛拍照,可現在看看從前的照片,還是覺得很懷念。

  自己都忘記了的青春歲月,那個小女孩對著鏡頭,有點緊張地咬著唇,卻還是牢牢地捧著冰鞋。

  那時候她差點因為沒錢買新冰鞋而中斷訓練。

  是一筆莫名飛來的資助,延續了她的運動生涯。

  她買了新的冰鞋,視若珍寶地捧在手裡,被照相機記錄下來。

  「李教練,多虧有您帶我去拍照,才留下來這個畫面。

  當時拍照不便宜,我家裡都沒帶我拍過,您自費給我洗照片。

  看到還挺懷念的。」

  教練似乎是沉吟了片刻,仔細想了想,才說:「帶你拍照是資助人的主意。」

  「當時資助我去哈爾濱訓練的人麼?」

  李教練點點頭,回憶了一下,補充道:「資助人還囑咐我多洗一張你的單人照寄給他,要自己留作紀念。

  那可真是好人啊,也不留真名。

  現在我都不知道他是誰。」

  如果沒有那人,季鋒今天會是在做什麼呢?

  她很難想像。

  參觀結束,季鋒提出,想同樣做一筆捐贈資助給家境貧寒的學生。

  體校這些年的官方資助、公司投資不少,李教練先是婉拒,後來看季鋒堅持,倒也是同意了。<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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