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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有再說下去,只一搖頭,唇角微挑,回身端起放在一旁的藥碗。

  蕭峰卻悚然一驚,繼而一喜。慕容復這一句話輕描淡寫,聽在他耳中,卻比一句千鈞重的承諾更加驚心動魄。

  「剛才……你是認真的?」

  目送著徐真走遠的背影,蕭峰試探地出言問了一句。他心中仍然有無限疑慮,不敢就這麼信以為真。

  「大理皇帝為我趕車,靈鷲宮主人替我治病。」慕容復喝完藥,已擁著貂裘半倚半靠地躺回車內。他神色一本正經,眼中卻漸漸漾開笑意。「……這不比做什麼勞什子皇帝都來得風光?還有遼國南院大王……」

  「……替你暖床。」蕭峰接口。他一抬腿,跨過車轅,低頭鑽入車內。他身材高大,一坐直,頭頂幾乎挨擦上車篷。

  「這是你穿去遼國的那件衣裳。」他伸手掖好慕容復身上披蓋的那件貂裘,忽詫道。「……好久不見。」

  「你那皇帝哥哥放我回來的時候,還給我了。」慕容復輕嘆一聲。

  蕭峰瞧他神色,一笑,便不往下追問。他一歪身,於車內鋪墊的重重獸皮氈子上側身半躺下來,手撐著頭,定定地瞧了慕容復一會兒,只覺得整顆心滿滿當當,鼓漲得如同風帆一般,皆是柔情歡喜。

  慕容復也瞧著他。他的眼睛是介於琥珀和灰水晶之間的顏色。

  「我們要去哪裡?」他低低地問。聲音低得幾乎只有他二人才能聽見,幾乎只是嘴唇翕動。

  「咱們回大理。先想辦法,治好你的病。」蕭峰也低低地應著,將他鬢邊垂落的髮絲一圈一圈地纏繞在手指上。「……二弟一定有辦法。」

  慕容復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呢?」

  這次蕭峰也沉默下來。他思忖著,過了半晌,搖了搖頭,慢慢地道:「我也不知道。」

  他似有所悟,鬆開慕容復髮絲,抬眼關切地去找他神色:

  「……你想念江南?我們回去就是了。」

  慕容復沒有立即回答。他靜靜地瞧著蕭峰,半晌,搖了搖頭,道:「有你在,哪裡去不得?」

  他的眼睛映著夕陽的餘暉,比天邊閃爍的幾點寒星更加明亮。

  蕭峰心中感動,慢慢抬手,撫上他臉頰。

  「……天下之大。」他貼得很近。熾熱的呼吸吹拂在慕容復嘴唇上、鼻尖上、睫毛上。像一個將吻未吻的親吻。

  「……總有你我二人可以容身的地方。」

  慕容復睫毛微顫。他閉上眼睛。

  1096年。還有時間。

  那一年,第一次十字軍東征開始了。日耳曼十字軍於萊茵城下屠殺了大批無辜的猶太人。平民十字軍於那一年抵達了君士坦丁堡:他們是大批衣衫襤褸的騎士和農民,跋山涉水而來,於郊外香柏林的掩映中遠遠眺望見聖城的榮光。那一年,東北亞內陸,北方的契丹帝國發動了一次無功而返的伐宋戰爭。沒有史學家知道是什麼原因。

  還有時間。

  英格蘭的史蒂芬國王呱呱墜地。離北方動地而來的金人鼙鼓和烽火還有三十一年的時間。張昌邦已經是十五歲的少年。趙佶那年十四。

  可是現在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也不去想:他們兩人還有大把的時間。

  還有時間。

  「是的。」

  過了很久很久,他輕聲應道。

  完

  作者有話要說:  我愛了公子爺很多年。

  小時候讀的《天龍八部》是盜版,字兒巨小,紙巨薄,印刷粗糙,裝幀慘烈。但是 let's be reasonable,沒有懷春的少女會不愛上慕容復。王語嫣就是最好的例子。

  慕容復的故事是一個失敗者的故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興復大燕這件事情,是不可能的任務,是遙不可及的白鯨,是不可企及的理想國和烏托邦。但是他像一名北宋的堂吉訶德一樣,騎著瘦馬,手綽長矛,滿懷不可能的決心和勇氣,去和他的風車纏鬥了。光是這一點,慕容公子就值得有人為他寫一部長篇英雄體史詩(已經有了:《俱摩羅天》)。

  我想寫的也是一個失敗者的故事。復國成功不成功根本不是問題,我想探究的是這樣一種情形:在每一枚復國的棋子都已經到位,面臨遼國入侵的情況下,慕容復會做什麼樣的選擇(感謝百度貼吧網友提出的這個問題)。這就好像前兩天豆瓣上關於安徒生的那篇討論:小美人魚手裡的那把刀。把王子換作隨便哪一個人,她都不會殺了他:非常康德的一個答案。

  大家都知道,到最後,小美人魚獲得了永生的靈魂。在她的故事裡,王子的愛已經不再重要了。我胡編亂造的這個故事還是需要屈居於這樣一個結論:愛是唯一的答案。

  But I digress. 感謝陪我一路走來的各位姐妹,你們忍我忍到現在可真不容易。

  公子爺,我心裡有過你,現在我終於可以把你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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