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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睡覺呀?」

  月滿天穹。

  這隻小小的化生靈說:「有心事?」

  朝笙忍不住笑了。

  送她這份「禮物」的人說白澤通曉萬事萬物,自己也沒料到成了化生靈的小白其實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說:「只是覺得,現在像做夢一樣。」

  「哦,很正常。」小白像知心姐姐一樣開導她,只是配著這個稚氣的聲調,實在沒有什麼信服力,「但你期盼的一切都會真正的到來。」

  小白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她忍不住抬手揪了一把。

  鯉書在這時乘著月色遊了過來。

  「朝朝。」

  青年低淡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

  「你也沒睡,燭陰。」小白先接過了話。

  「可能是也有心事吧。」

  鐘山的雪簌簌地落,時暮聽到了朝笙漫不經心的調笑聲。

  他也跟著笑了。

  月色、雪色,都在眼前。

  「是很想你。」

  那邊的朝笙靜默了幾秒,小白的尖叫聲先響起。

  「燭陰燭陰你怎麼是這樣的龍!」

  「上古戰場上你可不是這樣的!」

  然後它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識到已是夜深人靜的時候。

  「我過幾日便要去古祭台啦,那裡就在上古戰場邊緣。」朝笙說。

  那句「很想你」便被夜色淹沒了。

  七萬歲的燭陰難得有些悵然。

  「祭祀有點兒繁瑣,有點兒無聊。」朝笙看著小白飛起來,拿自己的長尾巴去甩鯉書的魚尾巴。

  她很沒形象地癱倒在長廊上,張成一個懶散的「大」字。

  光憑語氣,時暮也想像得到朝笙現在是何模樣。

  他溫聲說:「祭祀那日我會進入上古戰場,待到封印結束,便可來見你。」

  「到時候,想去哪兒都行。」

  或許是那句「也有心事」影響了他,他的語氣帶上了些安撫,緩聲和她說他想要帶她去的地方。

  三界太大,三界外,另有浮生三千界,似乎一生都可以在路上。

  朝笙靜靜地聽著,半晌,忽而沒頭沒尾地說:「我也很想你。」

  青年低淡的聲音便止住了。

  鯉書輕輕跳躍了下,似他情緒的起伏。

  「你剛剛聽到了。」

  她捉弄人時沒心沒肺,就如同在鐘山那會兒一樣。

  但朝笙這時候看著天邊的月亮,知道有人在和她一起看,那份不真實感便退了下去,她重複道:

  「我也很想你。」

  鯉書里傳來很低的一聲嘆息。

  「祭祀分明將近,卻覺得時間有些漫長了。」

  七萬年光陰都是一個人度過,從前卻沒有這樣的感覺。

  這種難捱的情緒里夾雜著盛大的喜悅。

  月亮就這麼照著鐘山的雪,光芒柔和。

  雪色與月色之間,他卻只能想到朝笙。

  她年輕而蓬勃,十分美好。

  在時暮看來,這份美好要永遠的盛開下去,永不蒙塵。

  「這幾日,我著手修繕了鐘山的宮室。」他說,「你知道,等待是有些難捱的。」

  長長的迴廊之上,他懷著一種全然坦誠的心情,讓朝笙去看他過往數萬年生活的模樣。

  「藻井的顏色太素淨。」

  「種的花與樹不太相襯。」

  「還有……溫泉的石頭有些硌人。」

  時暮以閒聊般的語氣詢問朝笙的意見,小姑娘指指點點,很不客氣地點評了一番。

  「這些都已經改好了。」

  ——但願是她理想中的「家」。

  他感到他的思念正以一種旺盛的速度生長,如同春天裡的草木一樣。

  「所以,朝朝,快些再見面吧。」

  心口的鱗片忽而滾燙起來。

  然後臉頰、耳朵、脖頸都泛起了熱意。

  真奇怪呀真奇怪。

  沒心沒肺的三殿下拍了拍自己的臉,溫涼的空氣接觸到肌膚,帶起漣漪般的戰慄。

  她也好想,快些再見。

  「好。」她聲音輕快,應得也快。

  這個夜晚,在鐘山沉眠的燭陰記了很多年。

  他同朝笙看過許多夜晚。

  人間的,鐘山的,九重天的夜晚。

  對著一座冰冷的墓碑、對著銘心刻腑的碑文的時候,他想得最多的卻是這樣一個未曾相見的夜晚。

  可能是因為在這個時候,他還以為此夜的月亮、此夜的雪,都可以和他的小姑娘共看許多遍。

  也可能是因為這個夜晚之後,就是孤魂求索的一千年。

  *

  九重天與幽都交際之處。

  茫茫黃沙,橫無際涯。

  千丈高的古祭台之上,烈日懸天。

  天帝天后相攜而出,皆著袞服,太子隨於其後。

  肅穆的樂聲猶如亘古傳承的迴響,沖天的烈焰燃燒於古祭台的中心圓台。

  圓台上,赤色冕服的少女面容被火光映照。

  羽蛇氏的仙使向前,恭迎帝後。

  天帝注視著蒼茫的大漠。

  森森的白骨鋪就在黃沙之下。神明、幽鬼、天魔,盡數沉眠於此,唯有天族御宇四方。

  他看向他的養女,天地間唯一的一隻天魔。

  三千年,又三千年,再三千年,終於叫他等來了這一日。

  南禺山。

  鳳凰氏的女君看向她的子民。

  「時候已至。」

  「羽蛇或者天族,今日之後,再不必有。」

  嘹亮的鳴聲響徹山嶽。

  古戰場中,玄衣飄搖的青年是世間最後一個上神。

  他靜靜地佇立在血色的封印前,看著闊別兩萬年的故友。

  司命殿,娑羅花靜靜地開落,日光也溫和。

  宣珩把話本子給了小白。

  「既然小朝笙讓我照顧你幾日,禮尚往來,你讀讀我寫的話本子。」

  自詡閱歷豐厚的小白甩了甩尾巴,興致勃勃地看了起來。

  聞簫宮中,百無聊賴的鳳燃瞪著梧桐的葉片。

  一片、兩片、三殿下……三片!

  他猛然躥了起來。

  長晏和朝笙都去了祭祀,為什麼他要在這?

  那支舞——那支遙遙而見的祭舞。

  鳳二殿下冷哼了聲,化作灰毛雀,鑽入了梧桐樹枝上,頃刻便飛遠了。

  聞簫宮的仙娥們一無所覺。

  而紛紛的野心終於在今日悉數登場。

  第270章 落花時節(23)

  「祭祀——」

  「始——」

  三千名著白色法衣的羽蛇仙使傾身,指尖落在樂器上。

  崇高的古祭台上,沉悶的鼓聲響起。

  浩大的聲勢猶如浪潮,盪向茫茫的沙原。

  身著赤色冕服的少女踏出祭舞的第一步。

  剎那間,古祭台的磚石上亮起絢爛的陣法。

  珠玉相擊,清光自陣法上飛出,環繞著那抹赤色。

  燃燒著的火焰如有靈智,被朝笙的動作牽引,向上,沸騰。

  撲天的熱意掀起神魂里的灼痛,那場長達萬年的戰爭早已經結束,在今日的樂聲與烈日下,終於重新為人想起。

  累累的白骨之上,血色的封印光芒明滅。< ="<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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