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那戶人家的男主人不久前已染病離世,少女下面還有兩個妹妹,做母親的脫不開身,最終只得讓這十七歲的少女前來面聖。

  阿雲來雍京前就已知道會被問到什麼,母親再三叮囑,要她如實回答一切關於恩公的事,如找到了恩公本人,更是要為全家表達說不盡的謝意。

  於是,面對天子的問話,阿雲雖然緊張,卻深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將自己親眼所見所聞,與後來父母反覆提及的事,一一娓娓道來。

  她仍舊記得,那一年她七歲,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雪。

  一輛很特別的馬車,停在了她家的院子外。

  她的家位處於村口,因而經常接待旅人商客,她見過來來往往多少驢車牛車馬車,卻沒有一樣是那樣特別——特別大,特別貴,拉車的是四匹特別高的黑馬。

  家裡常常有陌生旅客逗留,她和妹妹阿雪都不是怕生的人,相反的,她們喜歡客人,尤其是特別的客人。

  這回,馬車上的四人都有不尋常之處,她們倆在旁選了許久,瞄準落單的那個青年。

  幼時模糊的記憶里,阿雲已記不清那人的五官,只依稀記得那人溫柔的笑容和繡著漂亮紋樣的衣袖。

  也是長大之後,她才知道那紋樣叫做流水曲紋,因為那個人將繡著同樣圖樣的一方帕子送給了她們姐妹二人。

  那張帕子,後來被她們父母小心收著,常常翻出來看,念叨著當年的大恩大德。

  所謂大恩大德,自然不是指一張帕子。

  離開後沒過幾天,那位客人又住進了她們家。

  她們家並不算是真正的驛館,只在難以行路時才有人來投宿。

  可奇怪的是,明明路上的積雪也化盡了,那位客人卻一住就是小半個月,就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那段時間,她娘正懷著三妹,卻時不時躲在屋子裡哭泣,她爹安慰來安慰去,好像只是說「不會的」,「別多想」。

  阿雲並不知道父母在擔憂什麼,只是總帶著妹妹阿雪去那位客人的屋子裡玩。

  那位客人也不厭其煩,總拿許多花生和蓼花糖出來招待她們。

  那真是她見過最好看,心腸也最好的客人,四歲的妹妹阿雪也同意,可是他卻總說:「你們要小心分辨,世上有許多壞人。」

  阿雲問:「哪裡有壞人?」

  他的目光忽然放空,自嘲道:「或許你們眼前就有一個。」

  他常常不在房間裡,總喜歡去山坡上轉,村裡的人都忌諱那個矗立著五重塔的山頭,他卻偏偏去那個山頭,每天都要去幾趟。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直至那日阿娘臨盆,先是穩婆趕來,再是好多村裡的人也來了。

  那群人三五成群的坐在院子裡,非但不幫忙,還要喊人倒茶來招待。

  阿爹心不在焉的,只是在廚房進進出出,不停地燒水送到阿娘不住哀嚎的房外。

  於是只能由年長一些的阿雲去給客人們倒茶。

  有個男人促狹地笑著,問她:「你叫阿雲吧?你想要個弟弟,還是妹妹啊?」

  她不知為何害怕那個笑容,仿佛男人在前面挖了個陷阱,等著她跳進去。於是她只是悶頭倒水,什麼也不說。

  在天暗下來之前,阿娘生產的房間裡終於傳來了哭聲。

  嬰兒的哭聲,母親的哭聲,混在一起,令她感到錯愕害怕。

  第131章 姓甚名誰

  院子裡的那群人終於起身,卻也全往哭聲傳來的房間去了。

  阿雲看見阿爹呆愣在房外,有人拍了拍她爹的肩膀:「老榮,別哭喪著個臉,福禍相依,來年一定是來個大胖小子。」

  傳來哭喊的屋子裡,穩婆臉色難看的抱著一個初生的嬰兒走了出來,嘴裡直念:「作孽喲。」

  那群人立刻將嬰兒從穩婆手裡搶去,七手八腳拆開襁褓看了一眼,然後似乎確認了什麼,互相點了點頭。

  這時,阿爹突然伸手去搶嬰兒,卻被早有預謀的人牆阻隔開:「怎麼?老榮?敬酒不吃吃罰酒啊?」

  阿爹立刻朝著那群人跪下了:「求求你們,放過小女吧。」說著就往地上咚咚磕頭,在那硬石板上沒磕幾下便流了一臉的血。

  那群人里有人叫囂:「不想鎮塔可以,你再去找別家的閨女來啊!」

  妹妹阿雪見爹爹流血,也開始哭起來,跑到爹爹跟前攔著不讓他再磕。

  阿雲見那群人人多勢眾,阿爹卻只有一個人,害怕地後退了兩步,轉身忙不迭的跑去了那位客人的房間,想要找幫手,卻發現房中無人。

  等她再回到生產的房外,只見阿娘跌在地上,哭得幾乎要斷了氣。阿爹則抱著阿雪在一旁默默垂淚。

  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年,說起這段過往,阿雲仍心有餘悸,她一說便入了神,眼眶也紅了一圈。

  只是這時,她忽然記起天子問的事是關於[那位客人],而不是關於她們家的事。

  糟糕!

  一時慌亂之下,她抬眼小心去看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卻對上同樣一雙眼眶微紅的眼睛。

  那一瞬,她忽然想,或許已被自己忘卻容顏的那位客人,他溫柔的眉眼就是長這樣吧。

  「朕已聽聞白塔村的鎮塔一事……天下竟會有如此殘酷的事,實在滅絕人性。」

  趙珏始終記得,那個人第一次親近他,溫柔撫摸他顱頂時,對他說的話。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