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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弗斯為什麼要推石頭上山,那是他對不公命運的抗爭,巨石接近山頂總會因為重量和地勢滾回山腳,他可能一輩子也沒法完成任務,就像我們沒法達成完美無缺的公平公正,正義總會有瑕疵,那我們堅持還有什麼意義?

  「為了難以企及的信仰,為了世界上沒有苦難,就算只是為了讓世人看到我的動作、聽到我抗爭的聲音,也要不屈不撓將石頭推上山頂。」

  聞途脫離發言稿,由衷吐露所有感悟,他的聲音通過音響迴蕩在法庭內,聞者動情。

  「但只有個人的努力可以做到嗎?個體的力量何其單薄。因為人的有限性,我們沒法未卜先知,也不能回溯到過去,所以當一個案件發生時,需要經過司法、經過程序。

  「我們渴望通過程序正義達到實體正義,這就是為什麼經過司法機關審判前,我們不能對一個人下有罪的定論。那麼司法機關的偵查、起訴、審判就成了至關重要的環節。

  「爸爸曾告訴我,『人性有幽暗面,對人性不應寄予不切實際的厚望』,正義的不是執法機關,而是背後的人。經歷種種,我才徹底明白父親當時的箴言。

  「柏拉圖說人性就像由兩匹馬駕馭的戰車,而這兩匹馬卻各自朝不同的方向奔騰。法律就是在對人性的墮落做預設,而儘管人們再怎麼信奉『權力至上』、『強者為王』,權力機構都是由人組成的,一旦參雜人性,必定逃不過幽暗的成分。

  「所以權力絕非可以毫無保留地信賴,如果權力失控,那麼法律、規則、制度,就會成為困住弱者的條條框框,而強者永遠置身事外。」

  聞途的情緒加重,字字句句猶如巨浪跌宕起伏。

  他目光帶著法律人的堅韌,比以往更要鋒利幾分:「司法的權力更應該被約束,否則法律就淪為了權力的工具,法律作為這個社會的秩序準則,絕不能成為工具,而應當具有獨立價值,因為一旦某物淪為工具,它就會為人所用,供人驅使,聽人差遣,它會隨意變成強者希望變成的樣子,成為上位者在權力棋盤中的一顆棋。」

  聞途難以自控地站起身,在輝煌的法庭內巋然而立,用振聾發聵的聲音砸向法庭的四壁:「我希望判決不止是判決,不止是法律文書上冰冷的文字,這張紙的背後是多少人的血淚和犧牲,它應該推動法治,推動我們去完善秩序,填補制度的漏洞,規範權力機構的運行,每一例個案都是為了推進普遍的正義,這樣我們的吶喊,我們的犧牲,我們日復一日推石上山才有價值!」

  庭內爆發出掌聲,審判長並沒有制止。

  在震耳欲聾的喝彩中,聞途的心臟猛烈震動,逐漸平復,最終安穩落地。

  他此刻再看向被告席,他所想像出的父親的身影已經不知所蹤。

  聞途停頓了好幾秒,轉頭往審判席的方向望,只見中間的椅子上,身穿法官袍的父親正坐在那裡。

  法庭的燈光匯聚在父親身上,照亮他齊整的法官袍,神聖又莊嚴。

  聞途和他相視一笑,用只能自己聽到的音量,緩緩說:「爸爸,我做到了。」

  -

  一年後。

  「這裡到底怎麼寫啊?」

  「抄抄抄!我念你寫,『一分部署,九分落實,抓落實必須有抓手,有抓手才能抓得實』……」

  兩人還沒來得及把內容照搬上去,眼前的辦公桌上突然落下陰影,一個藍色文件夾被拍到桌面。

  青團和湯圓頓時警覺,果不其然,他倆的腦袋挨個被敲了一下,跟打架子鼓似的。

  「丟不丟人?」諶意抱胸站在他們身後,「讓你們寫年度報告,你們就知道抄抄抄,丟不丟人?」

  齊樂青揉著腦袋回頭:「額!真的不是抄,我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得更遠,畢竟我倆的文筆你是知道的。」

  元瀟說:「是啊,當初考公的時候也妹人告訴我必須會寫文章啊。」

  「這你們就不懂了。」諶意說,「進了我們公司就要做好當六邊形戰士的準備,什麼演講、辯論、做ppt、剪視頻,必須樣樣精通。」

  他話音落下,楊檢的聲音從門口響起:「諶意!剛我聽說合唱比賽他們又私自給你報名了。」

  諶意習以為常地朝他倆抬了抬下巴:「看到沒,我新修的技能,唱歌。」

  齊樂青無力地癱在桌子上:「什麼文工團啊,媽媽新開的律所招人嗎,我青團法本已過法考,有三年的牛馬經驗,想子憑母貴了。」

  湯圓高興道:「對啊,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去媽媽開的律所上班。」

  諶意又敲了一下他腦袋:「誰讓你們叫他媽媽的,經過我同意了嗎?」

  青團:「我叫你爸的時候你別答應。」

  「誒,兒子。」

  諶意占完兩個孩子的便宜,門外立刻又傳來韓主任的怒罵:「諶意!誰讓你昨天上班打盹的,真以為我不查崗啊?你去年的『優秀檢察官』榮譽怎麼得的,真想給你撤嘍!」

  諶意咽了一口唾沫,暗自罵著噴火暴龍又在噴火了,立即便溜了:「一天天跟打仗似的,我先迴避一下。」

  他竄出了大門,留青團和湯圓相望嘆氣:「文工團也拿起武器的時候……」

  聞途將東西搬到新的辦公室,這裡位於懷陽區中心的寫字樓,處在繁華地帶。

  室內裝潢是簡約大氣的灰金色調,大門處懸掛著這家律所的招牌「京市正心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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