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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般燥熱,一如此刻雲怡忐忑而焦躁的心。她一身布衣,包著藍布起碎花的頭巾卻難掩美麗的容顏,黛眉微蹙,一臉焦急和不安地不停向城門處凝望。見她這般,慧安回頭接過冰心手中的綢傘,揮退一眾隨從,執著傘上前撐在了雲怡的頭頂,勸道:“進車中休息下吧,昨日還差點暈過去,如今怎經得住這般暴曬。”

  雲怡卻似未曾聽到她的話般,只轉過身來拉住慧安的手,急切地道:“殿下的車架怎麼還沒出城?他會不會出意外?”

  慧安見她如此,目光中升滿了疼惜和無奈,勸慰道:“你別急,皇上既下令將隱太子禁於皇陵,令其伺候祖宗,改過悔悟,那便不會更改主意。離定的時辰還有兩刻時呢,一定會來的。”

  雲怡聞言這才神情微松,可隨即卻又一急,道:“殿下,他會不會恨死了我?他會不會不願再瞧見我?”

  慧安見她一臉擔憂又期待地瞧著自己,那目光像是生恐得不到甜點的孩子,她的心便瞬間酸澀了起來,緊了緊雲怡的手,這才笑著道:“不會的……”

  太子謀逆,太子一黨盡數被賢康帝嚴懲,只賢康帝卻饒了太子一命,更給了太子幾個姬妾恩典,只將她們貶為庶民。

  而右相被滅九族,雲怡兄長的冤屈也得到了昭雪,雲怡的侄子如今早已長大,學問極好,只等著明年參加科舉,瞧關元鶴對其的評價,將來定會有一番作為,可雲怡……雲怡到底是愛上了太子啊。

  慧安本還想再勸勸她,此刻見她這般卻是一句勸說的話都吐不出了。只願太子能做個明白人,莫要將錯都糾結到女人的身上。

  平心而論,這些年太子對雲怡是極好,為了雲怡多年來頂著各方壓力,竟是生生空著太子妃之位,當年他甚至動了立雲怡為太子妃的念頭,為這他將雲怡兄長一案翻了出來,因欲給雲怡兄長平反險些和右相鬧崩。

  為雲怡太子能做到這一步,也難怪雲怡會動了情,可真要說起來,雲怡除了當初進東宮的目的不純以外,確實也未曾做過對不住太子的事。她做到了當初關元鶴所說的,除了對太子好,她不涉朝政,更未曾做過透風報信之類的事。

  思及此,慧安不覺感嘆一聲世事弄人,本該是一對令人艷羨的佳偶可卻偏遭此種種。

  她正想著卻驀然覺出身旁雲怡一陣異樣,抬眸果見一隊禁軍押著一輛青棚馬車緩緩而來,慧安嘆息一聲,拍了拍雲怡的肩膀。押送太子前往皇陵的是禁軍統領趙大鴻,關元鶴早便有所交代,慧安只打了聲招呼,趙鴻便令小兵領著雲怡往馬車去。

  雲怡行了兩步這才似想起慧安來,又轉身瞧著她,福了福身,道:“沈女侯的恩情,雲怡莫不敢忘,就此拜別。”

  慧安張了張嘴,想說若太子不願再見她,令她於自己一同回去,可看著雲怡堅定而決然的面容,想了想到底沒有開口。

  雲怡自知慧安心中所想,可她此去卻並不覺得苦,反倒隱約有股期待和對未來的奢望,她不怕皇陵清苦,只恐太子不願她隨行,只恐兩人已今非昔比,再難續緣。

  待行至馬車前,雲怡頓了頓這才撩起了車簾,馬車中李雲談的面容隱在陰影中,雲怡心情忐忑的上了車,在李雲談不辯的目光下跪倒在車廂中,尚未能說出話來卻聽李雲談清冷的聲音道。

  “你走吧,我不想再瞧見你。”

  雲怡登時身子便晃了晃,她猛然抬起頭來,直勾勾地看向李雲談,卻見他本已顯露在光亮下的面容又猛然往後一縮,接著便抬起衣袖擋住了面容,似果真連瞧一眼都吝嗇於她。

  方才一晃而去的面容是那樣的消瘦和憔悴,雲怡心如刀絞,想起在東宮這八年的種種,驀然一股悲涼一股釋然沖入心頭,她只一笑竟是一言不發,猛然直起身來自袖中撥出一把匕首便往腹中送。

  慧安因是擔憂雲怡,便也跟著靠近了馬車,只聽裡頭一聲驚呼接著咣當一聲,她大驚失色竟是嚇得怔住,待再回神時卻聽車中似響起了男人模糊的言語聲。

  慧安不覺又頓住了欲奔過去的腳步,片刻後馬車中便響起了雲怡聲嘶力竭的慟哭聲,也不知過了多久,車簾被掀開,雲怡雙眼通紅的下來。

  慧安見她雖哭過,但面容似被水洗的玉竟是恢復了瑩潤光澤,比之方才更加照人,心中便不知該嘆還是該喜了。果然便見雲怡拉了她的手,動容而甜美的道:“他說他雖非英雄,可卻也非遷怒女人的窩囊之人……他說當年迎我入府便知我心之所向,這些年所做所為,皆出自情不自禁,於我無干……既敗他便認命,只恨沒能早些認清皇上的心,平白拖累了那些衷心他的人。他還說,當年沒能予我太子妃之位,如今……如今卻是能諾我死生同槨……”

  雲怡說著已是泣不能言,半響她才壓了壓眼角,拉住慧安的手,道:“我走了,告訴我那侄兒,好好跟著侯爺建功立業,且莫以我為念。”

  慧安送走雲怡,回到侯府時卻正撞見入府宣旨的高公公,卻是關元鶴被晉封為一品忠勇將軍,而慧安也夫榮妻貴,得了一品誥命的頭銜。宣了旨,高公公卻笑著道:“還沒恭喜兩位覓得佳婿呢,恭喜恭喜。”

  慧安聞言忙回了禮,一套客套關元鶴才親送了高公公向府外走,行至空蕩處,高公公卻是突然開口道:“還記得那年侯爺進宮求婚旨,放肆就在昨日,一晃府上小姐竟都已嫁人了,真是不得不叫人感嘆白駒過隙啊。”

  聽高公公提起求婚旨一事,關元鶴不覺雙眸一瞇,接著才笑道:“可是皇上有什麼吩咐?”

  高公公這才瞧向關元鶴,道:“當年洒家入夜拜訪,侯爺之諾,言猶在耳……”

  高公公聲音頓了頓,這才又接口道:“皇上托侯爺將來瞧在當年允婚的恩情上,真有那麼一日,能照顧便多照顧些淳王殿下。”

  關元鶴聞言目光微閃,卻也沒感太過意外,當年進宮請旨賜婚,賢康帝入夜卻派了高公公悄然而來,只令他允諾將來應下一事。他思來想去,又觀這兩年賢康帝對淳王的種種安排,卻也猜到了。

  帝王之尊,能做到如此不易了,也許慧安說的對,天下為父之心,大多相似,只除了那少見的幾個失心之人。

  這般想著腦中便閃過了關白澤的面龐,也許是該帶著孩子們回祖宅看看了。

  高公公半響不見關元鶴答覆,不覺心中咯噔一下,又喚了一聲,關元鶴這才回神,道:“請公公轉告皇上,臣定竭盡所能。”

  “東亭侯一諾千金,這下皇上也能放得下心了,洒家便回去復命了。”高公公這才笑著拱了拱手,帶著宮人們去了。

  關元鶴瞧著他走遠,卻揚了揚眉,賢康帝口中的看顧不過是針對淳王性命而言的,他應下來也非難事。一來照如今北境形勢看,秦王若即位,只怕更願意留著已然翻不起風浪的淳王制衡自己,再來一日自己在北邊,淳王活著便只會對自己有利。

  宏德二十一年冬,纏綿病榻多日的賢康帝駕崩,七子秦王順利登基為帝,史稱睿文帝,晉其生母為孝純皇太后,晉太子妃顧氏為皇后,三位太子側妃為皇妃,同年大赦天下,征三品以上宦官之女進宮選秀。

  同年臘月二十八,東亭侯府張燈結彩,卻是慧安又為侯府添了新主子,在天色擦黑時生了個白胖胖的小子。這孩子雖是七個多月便早產了,可哭聲卻極為洪亮,眼見母子均安,關元鶴才算放下了吊了一日的心。

  府中上下一片歡騰,周管家正帶著小廝們前往府門散喜錢兒,宮中卻已得到了消息,派了宮人前來賀喜並送來了恩賞。

  慧安因剛生產,自是不能前往謝恩的,只在屋中逗弄著懷中的小嬰孩海哥兒,片刻後關元鶴一身朝服進來,眼見他似有話要說,慧安令果果將海哥兒抱走,又帶走了幾個弟弟,這才揮退下人。

  “可是有什麼不妥?”

  關元鶴見慧安問起,便從懷中摸出一樣東西來遞給慧安,慧安一瞧登時愣住。只見那是一件折迭的極為整齊的薄絲繡金線朱雀的朱紅色袍子,這袍子卻是侯爵之家世子的規製衣衫。

  慧安瞧著登時愣住,有些不解的瞧著關元鶴,關元鶴便道:“旁的賞賜倒沒什麼,只這個卻是皇上賞賜給鳳陽侯府的,王公公說,這是皇上特意交代下來賞賜給孩子們的,為的是隱太子作亂時你曾立下的功勞。”

  慧安聞言雙眸一睜,大輝侯爵之家,歷來都是嫡子成人後這才上摺子請封世子,從未有過這般皇帝親自賞此等恩榮的。不知為何,慧安驀然響起李雲昶曾在宮中說過的話,他說他願做她的貴人……

  他如今,這是在兌換諾言嗎?這般想著慧安不覺抬眸瞧向關元鶴,道:“你的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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