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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深的恐懼無孔不入地朝他襲擊過來。

  也不知在雪地上走了多久,他的臉都要被凍僵了,喊她名字的聲音開始發抖。

  終於,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遠遠的,便看到那橙色的身影在奔跑,深深夜色下,蒼茫雪地里,她像是要把自己放逐似地,拼命在往前奔跑。

  傅希境急奔過去,大聲喊她:“南風!季南風!”

  她像是沒有聽到般,繼續跑著,然後,似乎終於力竭,“撲通”一聲,她整個人往前撲倒在地,一動不動。

  他大驚,“南風!”

  走近了,他才聽到細細的哭聲從雪地里發出來,先是很小,然後轉大,最後變成了嚎啕大哭。

  傅希境彎著腰,大口大口喘氣,快要蹦出嗓子的一顆心,終於安撫下來。

  南風哭得專注,哭得盡情,哭得痛快,這遲來的眼淚,這幾個月來的壓抑,那些難過、痛苦、悲傷、想念,統統在這一刻,化作洶湧的淚水,落在了潔白的雪地里,融為一體。

  傅希境蹲下身,扶起她,攬過她的肩膀,將她冰涼的身體整個攬入懷裡,一下一下撫著她的頭髮,輕聲說:“哭吧,盡情哭吧。”

  南風緊緊地揪著他的衣服,這一刻,他是這寂靜遼闊世界裡她唯一的依靠,是大海里的浮木,她只想緊緊抓住不放,她放任自己趴在他懷裡,喃喃訴說:“她怎麼可以說走就走,連句再見也不說……”

  “我們說好的,聖誕節一起看雪,還一起煮茶喝的……”

  “我們說好的,等賺夠了錢,就退休,去買塊地,一起終老的……”

  “我們說好的,到老也要一起去逛街,去美容,去旅行……”

  “她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

  南風泣不成聲。

  傅希境緊緊抱著她,將自己的溫度傳遞給他,也傳遞他的心疼。

  過了許久,她的哭聲漸小。

  傅希境微微鬆開她,摸了摸她冰冷的臉頰:“實在太冷了,我們得馬上回去,否則你會生病的。”

  南風乖巧地點點頭,十分內疚地說:“對不起。”她什麼都沒想,就發神經般地跑了出來。

  “傻瓜。”他為她整了整衣服,帽子嚴嚴實實地扣上。

  在冰天雪地里跑得太久,又哭到力竭,南風剛走幾步,踉蹌著差點撲倒,傅希境一把拽住她,然後在她身前蹲下來,“上來,我背你。”

  南風立即拒絕:“不行,雪地難行,你背著我太吃力了。”更何況,受了凍,他的臉色也不太好。

  “我可以走!”說著她大步往前,可腳是真的凍僵了,不聽使喚,一下子撲倒在地。

  傅希境嘆口氣,將她拉起來:“你就別逞強了。”他再次蹲下身:“上來,背著你會更快回到旅舍。”

  南風無奈地爬上他的背,他穩穩地托住她,邁開步伐,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走。

  這深夜遼闊的雪域裡,那麼靜,那麼靜,只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以及他的腳步踩在雪地上輕微的“咔嚓”聲。南風微微偏著頭,輕輕閉上眼,這一刻,她的心就如同這山巒夜色一般安靜。在這寂靜里,她想起好多年前,他們在一起的那一年春節,他們去北國看雪,也去了滑雪場,玩得累了,她耍賴不肯走,跳到他背上讓他背,他也是如今晚這般,穩穩地托著她,深一腳淺一腳踩在厚厚雪地里,慢慢前行。

  退去的淚意,忽然間又一齊湧上心頭。

  糾糾纏纏這麼多年,哪怕這一刻他們靠得如此近,她心裡依舊很清楚,那道橫溝,自己還是無法跨越過去。

  那麼無力,那麼絕望。

  兩個人雖然都受了凍,但萬幸的是沒有大礙,也沒感冒。他們在Saas-Fee又待了兩天,才離開。

  這次傅希境租了一輛吉普車,帶著南風沿著阿爾卑斯山脈地區自駕游。

  秀麗的阿爾卑斯山沿途風光無限,白雪覆蓋,世界沉浸在一片澄淨晶瑩的安靜里。只是氣溫愈來愈低,車行變得緩慢。

  “真美!”南風望著車窗外延綿的雪山,其實一路上都是這樣美麗的風光,她依舊忍不住讚嘆。

  傅希境笑說:“夏天的瑞士更美,是另一種風情。夏天的時候我們再來度假好不好?”

  南風沉默著望窗外,沒接腔。

  大概不會再有下一次的機會了吧。

  傅希境望了她一眼,也沒再出聲,專注開車。

  忽然,南風驚呼一聲:“天吶!”

  傅希境扭頭,循著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神色一凜,趕緊停下車。

  公路一側的雪地里,一輛藍色吉普車側翻在地。

  傅希境與南風瘋跑過去,車窗是關上的,車內趴著兩個人,是一對年輕男女,男人以保護的姿勢將副駕上的女人摟在懷裡,覆在她身上,額頭上鮮血直流。

  傅希境一邊敲著窗戶,一邊大聲喊著,可裡面毫無反應。兩人大概都已昏迷過去。

  南風哆嗦著手指按報警電話。

  還好這公路離最近的城鎮不算遠,半小時後,警車與救護車呼嘯而來。

  這半個小時裡,傅希境與南風寸步不離地守在藍色吉普旁邊,有想過將車窗敲碎,將人拖出來,可又怕一個不小心會傷著人。內心裡非常著急,又無法確定裡面兩人的生死情況,也不知道他們出了事故多久,就算傷不重,天氣這麼冷,熄火的車內沒有暖氣,也會將人凍傷的。

  遠遠聽到警笛聲,傅希境與南風同時鬆了口氣,這一刻才感覺到渾身都快凍僵了。

  傅希境擁著南風回到車內。

  過了會,有警官來敲車窗,“先生女士你們好,得麻煩你們跟我一起回趟警局了,錄個口供。”

  到了警局,錄完口供,離開時,南風擔憂地問道:“那兩個人還好嗎?”

  警官說:“男人傷了頭部,不過不是很嚴重,女人只是受到了震盪暈了過去,一點小擦傷。幸好被你們發現了,他們已經在雪地里昏迷了兩個小時,如果再晚點,會被活生生凍死!”

  南風輕輕舒了口氣,心有餘悸。

  出了警察局,她對傅希境說:“我們把車退了吧,又開始下大雪了,氣溫也好低,太不安全了。”

  傅希境點點頭:“好。”

  沉默了會,南風說:“我想回舊金山了。”

  這是他們出來的第七天,她知道,臨近年底,他的工作有多忙碌,而她,也想媽媽了。

  傅希境說:“好。明天我們就離開。”

  原本南風以為救下那輛藍色吉普車的主人不過是一段小插曲,沒想到傍晚時傅希境竟然接到一個電話,是那名發生車禍的女子,她在電話里表達了深深感激,在得知他們還沒有離開小鎮時,立即表示要到他們入住的酒店當面說聲謝謝,並請他們吃晚餐。

  傅希境本想拒絕的,可女子十分堅持,他問了下南風,南風本來也覺得沒有必要,可她忽然想起,事故現場,駕駛座上的男人在危機時刻,義無反顧地將女人掩在懷裡的那個畫面。當時,在等待救護車的那半個小時裡,她一直望著車內那個畫面,心裡深深動容。

  她答應了。

  晚餐餐廳是對方選的,就在酒店附近不遠處,地道的瑞士餐廳。

  七點半,他們去赴約。到時那對男女已經坐在臨窗的位置,很好認,一堆西方面孔里兩張鮮明的東方面孔,更何況男人額頭上還纏著紗布。

  見到他們,兩人站起來。

  男人伸出手,同傅希境握了握,“傅先生,非常謝謝你們能來。”他笑了笑,說:“很巧,我也姓傅,傅子宸。”他指著身邊的女子介紹道:“這是我太太,明媚。”

  “傅希境。”他指了指南風:“季南風。”

  明媚說:“真的太謝謝你們了。”她的語氣里有劫後餘生的感慨。

  南風笑說:“太客氣了,只是舉手之勞,換做任何人,都會這樣做的。”

  “真的。”明媚忽然雙手掩面,語調哽咽:“若沒有你們,我……”

  傅子宸伸手擁住她,輕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道:“傻瓜,怎麼又哭了,有客人在呢!”他抬頭,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在醫院裡,她剛剛得知自己有了身孕,嚇得半死,又後怕又自責。情緒有點不太穩定,請別介意。”

  明媚也抬起頭,擦掉眼淚,笑著說:“抱歉。”

  南風搖搖頭,說:“恭喜你們!”

  傅希境也說:“恭喜你們!”

  “謝謝,謝謝。”明媚說著眼眶打轉的淚水又忍不住落下來,初為人母,又欣喜又茫然,更何況是在一場小災難後得知的消息,差一點就失去了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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