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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看了富士山,他說日出時他們從山腳下的旅館醒過來,開窗外看,一片靜謐,下著雪。

  剛好有片雲來,像富士山的頭髮,在空中散開,又聚合。

  他說,他回想起去年冬天這個時候,因為手機掉進床墊和牆的夾縫,他伸手進去也拿不出來,破防地對著床墊踹了好幾腳,把自己腳趾甲磕紫了。

  畢京歌:「疼嗎?」

  謝松亭笑著說:「那當然,疼死了。」

  畢京歌也笑了笑:「那看來不用問別的了。」

  他已經學會了如何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感受,還如此灑脫。

  那個纏著他的古舊軀殼,終於蟬蛻一般,從這具新生的身體上脫落了。

  「對了,試過和自己說對不起嗎?謝謝呢?」畢京歌想起來什麼似的。

  謝松亭點點頭,說試了。

  他本以為說對不起會很難,沒想到說謝謝更難。

  但好在都說了。

  他對著那個飄散的霧海,笑著說了謝謝我。

  他回憶起那個夢幻的經歷,說:「我也還不錯吧。」

  畢京歌笑了:「你當然很好。」

  第九周,他說自己去看了以前的大學,在首都。

  畢京歌:「你想再去上大學嗎?」

  謝松亭搖了搖頭:「短時間內不想。」

  路過那所學校時,他站在懸鈴木下呆愣地看向學校檐角,抓緊了席必思的袖子。

  席必思低聲說,要哭嗎,我擋著你,我雙開門。

  謝松亭原本的難過被他這句衝散,笑了出來。

  「其實有點害怕……重蹈覆轍。」謝松亭說完,「很多問題我最近才開始想,之前逃避了太多,現在堆在一起了。除了害怕又有點著急。什麼時候想明白,我就什麼時候找個機會回學校。」

  「想吧,再加上你身邊有了可以和你一起解決問題的人,你會事半功倍的。」畢京歌微笑看他,「你自我感覺,害怕和著急這些,對自己現在的生活有什麼影響嗎?」

  謝松亭:「沒有,想不起來就無所謂,想起來了可能會分神一會兒,又被席必思岔開了。」

  畢京歌:「嗯,那就好。」

  「說到席必思,」謝松亭又說,「我的占有欲還是沒消失。」

  畢京歌:「有占有欲也可以,其實憤怒、恨、嫉妒這些情緒,本就是人都會有的情緒。有這些情緒都是可以的,有,那說明你是個七情六慾的人。」

  「嗯,」謝松亭斟酌措辭,「不過占有欲不在別的東西身上了。」

  畢京歌:「?」

  「在席必思身上。」謝松亭問,「會很奇怪嗎?」

  畢京歌停頓兩秒,開了個玩笑:「一,我不是狗,二,我不吃狗糧。」

  謝松亭笑了。

  席必思是唯一一個別人沒有,他有的……

  大貓。

  畢京歌把話題拉回來:「那高中呢?還有什麼遺憾嗎?」

  謝松亭把他們回去的經歷說了,說:「我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回去,我以為我還會像高中那樣想起對席必思的討厭,但實際上沒有。」

  他在回到高中那段時間,總算擁有了青春,和同時對青春的感受。

  畢京歌:「你自己覺得是為什麼?」

  謝松亭:「我想了很久。」

  他看著自己的手,食指中指上被筆磨出的薄繭仍在那裡。

  「很少有人知道自己必定會輸之後依然堅持,好在我是。

  「我真金白銀地贏過。

  「再回高中我一點都不難過了。我知道我贏過,我自己贏的。我那時候那樣了也贏了,我很厲害,我對自己有個交代。」

  他笑了。

  笑得像溫度漸升的初春。

  也笑得像要流淚。

  冬天雖安靜,卻實在冷,過去多少次他坐在屋子裡,像坐在一個黑沉的眼球中,咕嚕咕嚕轉動著觀察外界,默默看萬物發芽,雨水豐茂。

  那生機與他無關,他那時倔強地催眠自己不需要,不需要任何人任何物接近他的世界。

  實際如今才能承認,他羨慕,他想要。

  他實在羨慕,實在想要。

  那種自由生長的、無所畏懼的人生。

  席必思來之後,他才顫抖著敞開心扉,面對那個自己,也面對他。

  「所以我沒有任何遺憾了,畢老師。」謝松亭笑得微微露齒,難得的孩子氣。

  在漸暖的春風裡,他說。

  他沒有任何遺憾了。

  畢京歌主動提起:「關於有些仍會反覆想起的事,等你真的覺得準備好了再說就好。其實到了現在,我能給你的幫助微乎其微了。再加上你有了愛人,你可以多向他尋求幫助。」

  謝松亭:「每個諮詢即將結束你都會這樣嗎?」

  畢京歌:「什麼樣。」

  謝松亭:「打預防針?」

  畢京歌笑了笑:「諮詢結束是註定的。我和你並不一樣,你可能會避而不談,我會選擇直面而上。如果你不喜歡,那我就不提了。我們下一周也像以往每個周一樣,我說再見,你說再見,唯一不同的是,我們之後再也見不到了。」

  謝松亭竟然反問了:「是嗎?」

  畢京歌疑惑地說:「難道不是?」

  長發男人小小地笑了一下,罕見地神色不恭,說:「是。」

  他起身告辭。

  最後一周,謝松亭穿了件駝色大衣,白色高領內搭,洗過的過腰長發在尾部微卷,像個剛從拍攝棚下來的名模,推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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