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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涿抬眸測量:那個方向,應該是宿舍樓。

  他又把視線轉回定在怪人身上,靜靜觀察了一分鐘,得出了結論。

  這怪人歪靠在欄杆邊,什麼也不打算做,更不打算翻牆進來,只是遙遙望著一處,似乎在等著什麼東西進入視線。

  「叮叮叮叮…」

  急促的上課鈴在這時打響。

  黑袍怪人貌似對這聲音習以為常,一動也不動,而趁著下課跑出來的青涿腳下也生了根,縮在牆後靜靜望著對方。

  學校變得不像學校,校園裡的規則他也沒必要完全遵守。即便違反一二,那些規則的制定人…也不會把他怎麼樣。

  這樣想著,他索性盤膝坐下來。

  陌生得讓人產生不適的校園裡,這麼一個打扮奇詭的闖入者卻不知為何給了青涿些許安慰。他靜靜凝望著它,像是觀察,又像是一種單向的陪伴。

  斗篷輕輕一動,一隻手握住了欄杆。

  青涿的視線投在那隻手上,眼瞼微顫。

  那隻手裂開了許多道口子,呈現出圓形的血色傷口。皮膚灼燒,露出皮下的紅肉,像一張被菸頭燙出無數個小洞的白紙。

  皮肉俱損,已經難分辨它屬於男人還是女人。

  青涿忽然有些為這個怪人難過起來。

  雙腳綁了義肢,手也腐成這樣,一定特別難受吧。它在欄杆邊等了這麼久……等到它想要的東西了嗎?

  黑袍怪人聽不見他的心聲,不知有人在默默替它難過。它靠在欄杆邊,一等就是一個小時過去。

  興許是等得累了,它扶著欄杆艱難站起,沒有留戀地轉身緩緩走開。

  這是青涿離開得最久的一次。

  他目送怪人離開,敲敲自己有些麻了的腿,走回到教室時,本該在上課的老師卻坐在講台發呆。

  全班幾十雙眼睛看向姍姍來遲的他,而他也習慣了這些如芒在背的目光,走回座位,在刺耳的摩擦聲中拖開椅子落座。

  周沌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上,沒有問他到底去了哪兒。

  「現在開始上課。」發呆了半節課的老師在他坐下的那一刻如夢初醒,遲鈍地戴上「小蜜蜂」擴音器。

  …

  青涿將那個被人遺忘的角落稱為他和怪人的「秘密基地」,去得更勤了。

  一個星期過去,他摸索出了那怪人造訪的規律——它每天下午四點準時會來,來了便靠在欄杆上看一兩個小時。不過,若是碰到下雨天,青涿就見不著它的身影。

  這也能理解,畢竟它身體敗成那般模樣,艷陽天過來都略顯吃力。

  悄無聲息的陪伴中,青涿發現,這怪人的四肢幾乎只剩下左臂,而那唯一倖存的手也在緩緩惡化。

  初見時還只是表皮上的灼燒腐壞,看起來像外傷的傷口漸漸蔓延深入內里。當黑袍怪人再一次伸手握住欄杆時,青涿看到了它手背上暴露於空氣中的白骨。

  最後,這隻手也會像它的另一隻手一樣,完全從身體上消失嗎?

  ——明天,明天嘗試著和它搭話吧。一定要萬分小心,不要把它嚇跑……

  圓月高懸,青涿站在點了燈的宿舍里,低眸看向手中黑漆漆的藥碗。

  「怎麼了?」見他遲遲未喝,周沌想了想,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包著鐳射糖紙的硬糖來,「不喜歡那個味道的話就吃顆糖。」

  他身形還是那麼高,影子不由分說地往青涿投下,像是擁抱一般。

  青涿微微抬眼,看著周沌發白如紙的嘴唇,忽然踮起腳,輕輕在他頰側印下一吻。

  ……如果順利的話,再請那怪人幫幫自己,離開這裡吧。

  第二天。

  儘管青涿在心裡將這天定為「離別之日」,它從表面上看起來還是普通得和以往任何一個工作日沒有區別。

  起床、早餐、上課。

  等午休結束再上了一節課,課間時青涿又和周沌說想出去走走,一個人悄悄溜到了秘密基地里。

  他在宿舍的床褥下給周沌留了一封臨別信,寫下了許多無法當面說出來的話。

  那張二人的合照也被他夾入信封中,仿佛將一段回憶精心包裝好,留給願意想念的人。

  他考慮了許久。如果再不離開,周沌恐怕真的會失血而死;而如果離開……

  青涿對自己的「病」沒有把握,不確定它會不會捲土重來,或者如周沌所說,讓一點小小的意外導致他殘疾、甚至死亡。

  他面對這一切,也在近十幾日這與身體潰敗的怪人陪伴中漸漸接受了這一切。

  幸而,在他能鼓起勇氣離開的這一天,是個晴朗的好天氣。怪人依舊在老地方現身,靠著欄杆像是在發呆。

  青涿一如既往地在牆角坐下,目光悠閒地逡巡這個長滿野草的小角落。

  他想起了以前偷偷來這裡倒飯的時光,想起了和周沌在這裡的誤會與釋懷。心情非但沒有變得沉重,反倒是更為輕盈起來。

  不去看迷障重重的未來,只想著過去有過這麼一片淨土,就已經足夠了。

  半小時過去,有風從腳底捲起,青涿撐著地悄悄站起身,想嘗試和那怪人搭話。

  時光好像在這一刻定格。

  ……而後面的一切,都發生得很慢很慢,像是電影中被刻意放大的慢鏡頭。

  他淺淺露出一個微笑,提一口氣正要出聲時,和風忽地轉急,從怪人正面吹來,揭開了罩在它頭頂的黑色兜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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