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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皮相決不只是好一點。”無雙打斷她,淡淡道。

  溫良辰的喉嚨里立刻像被什麼東西堵著,十分無語。

  儘管她早就領教過無雙這種雞同鴨講東拉西扯的本領,但在這一刻,她很願意把這句話當真。天知道,她從來不曾對男人抱有比這更高的要求,不過遇見如此坦白的,還只得無雙一個。

  “怪不得歷史上從不缺少‘紅顏禍水’這四個字。”溫良辰怒極反笑。

  “那不過是失敗男人的藉口。”

  “我一直以為閣主是與眾不同的……”

  “溫老闆這話的意思莫非是暗指我不是男人?”

  他的口吻依舊是淡淡的,他的表情依舊很平靜,但聲音里卻忽然就透出一股子威嚴。

  溫良辰收斂了盛怒的笑容,緩緩道:“那麼,閣主下一個要殺的人,是不是就該慕容秋水了?”

  “也許!”無雙不置可否道。

  “也許?”

  “這得看風是在哪一個方向吹。”

  “什麼意思?”

  無雙緩緩收回手掌,順勢將杜涼夜攬在懷裡,道:“從現在開始,如果我發現杜涼夜少了一根頭髮,那麼,我下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溫良辰。”

  他抬眸看定她,微微一笑,兩道濃黑漂亮的眉毛舒展開來,容色艷絕。溫良辰看的心驚肉跳,忽覺一小股涼意順著脊背爬上來。

  “我跟閣主可是有交易在先,閣主難道要自毀信譽?”

  “等到明天的英雄大會結束,這筆交易就算圓滿了。”

  溫良辰沉默一下,忽然笑起來:“這真的值得嗎?左右也不過是個女人,就算生得再漂亮些,過上幾年也就人老珠黃了。慕容秋水為了她,連殺師之仇也不顧了,而你,你為了她甚至——”

  她故意停頓一下,緩聲道:“不惜殺害好朋友的師傅!”

  無雙聞言動作一滯,驚詫地抬起頭:“咦?這都被你知道了?”

  這句話就等於承認自己是兇手。

  溫良辰也不禁一愣,錯愕住了。

  她自以為這句話必定很能夠震懾住無雙,也帶有點一定的威脅成分,卻萬萬料不到他不僅毫不否認,而且一付臉不紅心不跳的樣子。那張俊秀絕倫的臉上帶著微微的疑惑,不知自己哪裡露了破綻。他沒有感到絲毫的心虛或羞愧,反而顯得理直氣壯。這等無恥,跟適才的慕容秋水簡直如出一轍,真不愧都是天下無雙閣的人啊。他難道就不怕她將此事公布於眾?就不怕慕容秋水跟他反目?

  “溫老闆,你是怎麼發現的呢?”無雙擰眉叫了她一聲,孩子般地嗔道。

  “是你身上的香氣。”溫良辰冷冷地回復他:“這種香氣非常特別,而我的鼻子恰好對氣味比較敏感。”

  “這樣就判定我是兇手,會不會太武斷了?涼夜也熏這種香……”

  “杜涼夜的身上此刻只有天山雪蓮膏的氣味。更何況她肩膀受傷,絕不是曲老爺子的對手。”溫良辰的口吻極篤定。

  “那兇手只能是我了。”

  無雙轉動一雙漆黑的眼珠,頗為遺憾般地撇了撇嘴巴,居然是一付俊美之極的無辜模樣。

  溫良辰不禁有一霎那的失神。

  這個少年生了一張俊秀無儔的臉,骨子裡卻潛藏著魔鬼。他剛剛殺死自己最好朋友的師傅,但他只要眨一眨眼睛,便是一副天真爛漫的稚純無辜,潔淨宛若蓮花。他就像一個矛盾綜合體,既叛逆又和諧,既高貴又卑劣。

  無雙忽然對她微微一笑,柔聲問道:“你剛剛既然沒有告訴慕容秋水,以後肯定也不會告訴他,對嗎?”

  溫良辰看著他蓮花般潔淨的笑容,心猛地一沉,夜風滋溜溜的吹過來,她下意識地緊了緊衣裳,點頭強笑道:“當然。”

  無雙含笑定定看她一會兒,然後神色倦怠的打了半個呵欠,道:“天色不早了,溫老闆,把迷蝶香的解藥拿出來吧……”

  溫良辰只得將解藥扔給他。

  無雙接到解藥,卻並不急著給杜涼夜解毒,而是舉頭望一眼將明未明的天色,意味深長的說道:“溫老闆也早點休息吧,明天,可不是一個好日子!”

  第十二章

  一

  後來的事實證明,那一天確實不是一個好日子。

  因為黃曆上寫著諸事不宜。一般來說,黃曆這種東西,只有迂腐的書呆子才當它是一回事,江湖人往往嗤之以鼻,誰知那天竟然真的就靈驗了。

  英雄大會是在上午巳時開始的。據後人統計,參加那次盟主角逐的共有十七家門派和個人,而評判卻只有一人,但他一人足以代表整個武林,當然,他的風采也傾倒了整個武林,以至於有人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天下無雙。

  無雙輕描淡寫的看了那人一眼,微笑道:“原來是香木樓的顧樓主啊……”接下來他就把他的身家底細、武功路數、要訣破綻,以及他最近三年來所做的大小事情,道德的或不道德的,見得人的或見不得人的,全都細細數了出來。把個顧樓主羞得無地自容,他的好朋友神風壇主試圖為他挽回顏面,於是無雙就順道把神風壇主的光榮事跡也表了表。

  如此一來,無人再敢提出質疑。

  無雙微微一笑,安慰他倆道:“顧樓主,我今天所說的這些事,在座的諸位雖然都聽到了,也確實有一部分人對你心存鄙夷,但是大家都乾淨不到哪裡去,五十步笑一百步罷了。你大可不必擔心,他們絕沒有機會外泄半點兒的,即便有人泄露,你也聽不到了。”

  顧樓主被他這一番話繞得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那邊溫良辰已經宣布英雄大會開始。各門各派的高手精英為爭奪盟主之位均不遺餘力,各顯絕技妙招,紛紛使出看家本領了。比試了十餘場之後,優勝劣汰,各有傷亡,其中又以青城浣花兩派和游龍幫鋒芒最盛,而最被天下無雙看好的盟主人選慕容秋水一直沒有下場。

  及至午後酉時,比賽進行到關鍵時刻,山腰裡忽然爆發一聲巨響,整座山峰一陣搖晃,遂即又是接二連三的巨響,山搖地動。眾人都大吃一驚,不知發現了什麼事,有人疑惑是地震,但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一聽見爆炸聲就知道不對了,七嘴八舌的質詢溫良辰。

  “溫老闆,這是怎麼回事?”

  “溫侄女,咱們遭人暗算了。”

  “溫良辰,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這時山頭已經開始大規模坍塌,泥沙巨石滾滾直下,樹木連根拔起,混亂的各種聲響里隱約夾雜著炮鳴聲,刺鼻的銷煙很快彌散整座山頭。

  情況十分不妙,眾人不再相互指責埋怨,爭先恐後朝山下逃生,奈何適才的比試消耗了太多體力,均是疲憊不堪,除卻輕功精妙的幾個,其餘人紛紛被亂石擊中,或傷或亡。

  香木樓的顧樓主適才比武時被青城道長刺傷了左腿,行動十分不便,沒走幾步就被一塊巨石擊中頭部。那一剎時,他忽然就明白了天下無雙的話。因為火藥的爆炸聲將是他在這世上聽到的最後的聲音。

  溫良辰徹底呆了。

  她無論如何也料不到事情竟會變成這樣。她茫然四顧,呆呆地看著眾人爭相逃命,絢麗的炮火和流石紛紛擊打在他們的身上,慘叫聲此起彼落,但立刻被震天響得炮鳴聲掩蓋,漫天都是黃塵亂舞,亂石疾飛。

  終於,她從巨大的恐慌中回過神來,轉頭看向端然靜立的天下無雙,強風和熱流一起激起他的長髮和衣袍,他俊秀的容顏宛如平境,一雙黝黑的眼睛仿若深不見底,波瀾不驚。

  “你知道的?”她一步步逼到他的跟前,咬牙切齒地問:“你早就知道的,對不對?”

  “知道什麼?”無雙若無其事地反問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你明知道這是一個陷阱,為什麼還要由著大家往裡跳?你到底還是不是一個人?”

  溫良辰的聲音微微顫抖,但態度十分冷靜,她用一種毛骨悚然地目光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前所未見的怪物。她不能相信,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冷血無情的人,瘋子一詞根本不足以概括他。

  她的話說得很不客氣,可無雙居然也沒有生氣,他淡淡道:“每個人的目標不一樣,你們要反清復明,我要杜涼夜,大家各取所需。你也不要太傷心了,自古以來,有戰爭就有犧牲,這是不可避免的,天下的反清義士還有很多很多,可是杜涼夜,卻只有一個。請理解我的心情,今日之後,她就只有一條路可走了。”

  他說著舉頭望向遠方,深沉地嘆息一聲,聲音里居然也不無悲哀之意。大抵他今生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竟要靠陰謀詭計來留住一個人吧。

  他嘆息的尾音尚未消散,溫良辰的劍已然急電般刺向他的咽喉。他舉起寬大的袖袍輕輕一掃,她的短劍就掉落在地上。他指若蘭花般拂過她的肩膀,順勢幫她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語氣出奇的輕柔:“溫老闆,我還需要你的幫忙,你可千萬別死啊。”

  他說完,緩緩轉過身來,看著同樣一臉平靜的慕容秋水。他們彼此凝視著,似乎在用眼睛說一種只有他們倆才懂得的語言。沉默有頃,兩人忽然一起笑起來。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范文程進入洛陽城的那天。”

  “所以,她那一晚真正要救的人,其實是溫良辰!”慕容秋水不禁苦笑。

  “不錯。只有讓溫良辰活著走出洛陽,這場英雄大會才能夠正常進行。”

  慕容秋水沉默。

  無雙問道:“你後悔了?”

  慕容秋水的臉因為回憶而顯得有些悵惘,靜默有頃,他抬眸看定無雙,道:“我不後悔,因為我的愛一旦開始,就不會停止,除非死去。”

  他的聲音很輕,但很堅決。

  無雙也不由得沉默下來。

  恰在此時,峰頂滾落幾塊石頭,慕容秋水搶先一步,揮掌擊去。無雙後退半步,抬頭看他舉掌連連擊碎空中的石塊,細碎的粉塵簌簌直下。他掌風連震,使那些粉塵不至於飄落到自己的身上——他知道自己有潔癖。

  忽然之間,他想起那些年慕容秋水是怎樣的溫和而寬厚,沉靜且內斂。他是自己童年嬉戲玩耍的夥伴,無數個惡作劇的幫凶,若干邪惡念頭的同盟,他還無條件的負責善後,背黑鍋,打掩護,或者編造謊言——哦不,他編的謊言總是漏洞百出,每次都得自己先編好,再由他去說,因為雲翳叔叔最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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