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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君在墳前磕了三個響頭,唐維嘩嘩哭,他嘿嘿笑:「老頭,你不容易啊,在雲國兜了一圈才回來,但你也是厲害,沒想到那麼多人惦記著你,年輕時人緣很好吧?不過人緣再好託夢時也別托錯人,有什麼需要的記得先託夢給我,您老要什麼我都能搜羅來燒給你。」

  謝漆看著墓碑,在心裡同這位素未蒙面的師伯打招呼。

  掃完墓,三人登高望遠,落葉滿山頭,菊花酒溫醇不烈,唐維疏於鍛鍊,大清早爬山吵鬧到傍晚,喝了半壺酒後,很快累得靠著謝漆睡著了。

  謝漆拈著菊花嗅著酒,似是被唐維的困意感染,數夜難眠的緊繃精神一放鬆,竟然低頭打起盹來。

  不知是否因方才暴君在墳前說的話影響,他竟然在短暫的小憩里恍惚地夢見了戴長坤,和他的師父楊無帆。

  夢中,兩個上一代的影奴腰間佩長刀,一刀名玄坤,一刀名玄帆,二人都是風華正茂的青年模樣。

  玄帆清瘦些,神情冷冷淡淡,唯獨一雙眸子清亮得壓不住意氣。玄坤則高大熱烈,神情活潑明快,摸著下巴亮晶晶地打量謝漆。

  打量罷他扭頭和玄帆說話:「你把崽帶得好像你啊。」

  謝漆在夢中輕笑:「師伯,我還有個師弟,叫青坤,人和名字都像師伯你,師父特意教養的。」

  玄坤興趣盎然地逮著玄帆問:「真的嗎師弟?」

  玄帆搖頭,伸手來摸謝漆的發頂:「小漆。」

  楊無帆是養他長大的師父,也是幽帝高子固的影奴,是奉命燒殺睿王府的刀。

  理智督促他應避開,恩情讓他低下頭,任由玄帆和玄坤一起摸他的腦袋。

  謝漆低頭問:「師父,師伯,你們有什麼願求麼?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定去辦。」

  玄坤笑道:「到了夢裡還在顧他人啊,乖乖崽。」

  謝漆失笑。

  他們一塊問他:「謝漆,你自己的願求呢?」

  謝漆抿著笑意沉默良久,在他們的催促里回答。

  「我的願求都實現了。上至霜刃閣的未來,下至小夥伴們的來路,生者都在昂揚向前,逝者榮歸史書,我看著他們,喜悲都是慷慨的。如果重生是一次糾錯機會,即便我現在忘卻了不少記憶,我也確定我抓住了機會,前世負我的,今世被我推向不得善終,前世我憾的,今世我盡力得了圓滿,這是一次我再無所求的滿意新生。」

  唯一想求的求不來,自然是再無所求了。

  頭頂傳來嘆息,玄帆還輕拍著他發頂,玄坤卻已自來熟地捏他臉頰。

  忽有清風來,夢境消散,謝漆慢慢睜開眼,看到挨在身旁熱烈的暴君,臉頰有不明的觸感,必是他方才偷摸擾人清夢。

  暴君見他醒了,挨過來賣乖:「唐維重不重?重你就靠我。」

  謝漆搖頭,把唐維腦袋托好,拎起酒試探著遞給他:「喝麼?」

  暴君捏住鼻子瓮聲瓮氣:「不喝,這是我要戒掉的另一樣上癮東西。」

  「酒不烈。」

  暴君搖頭如撥浪鼓:「不行不行。」

  謝漆調侃:「定力這麼好?」

  「不好不行啊。」

  謝漆便笑:「那屬下代您喝吧。」

  暴君痴怔地看著他飲酒,喉結滾動時衣領微動,白皙的原本肌理若隱若現,極度饞人。黃昏灑在山坡上,秋風打翻酒中薄愁,他喝著酒,眉目清軟,給了他繾綣的錯覺。

  趁著唐維枕在謝漆腿上呼呼大睡,他湊近而去,趁謝漆不注意,又親了他一下。

  沒有飲酒,他就醉了。

  謝漆看向他,用藥水改變瞳色的藍眼睛靜靜地望著他,暴君看不出眼神,只是按捺著亂撞的心動,用氣聲和他打商量:「天澤宮的大門還沒裝好,你今夜不要在門口守,回來住好不好?你以往一直在天澤宮住的,你不在,那裡空得厲害。」

  謝漆微笑:「天澤宮確實空了一些,明天叫踩風布置一些北境風物填進去,好嗎?」

  「不好,要是我不小心碰壞摔壞了,你不得嫌我敗家啊。」暴君不錯眼地看著他,看感到口渴,「我只想你接近我一些,不要總和我劃清界限。謝漆,離我近一點,我不會傷害你的,我們重頭開始,你不要連個開始的機會都不給,你幹嘛守寡呢?你看,我在這兒,高驪就在這兒。」

  「守寡」?

  謝漆感受到了一種荒謬的滑稽,於是又輕笑了:「陛下,別鬧了。」

  他語氣像哄大動物,不像冷硬的駁斥,溫柔得讓暴君錯覺兩人之間橫亘的天塹消失無形,於是他低頭,牛嚼牡丹似地與他接吻。

  謝漆脊背悚然,緊閉牙關用手肘推開他的胸膛,不等他醒神便搖醒唐維。

  唐維睡眼惺忪,還沒清醒就被謝漆的一聲哥叫得通體舒心:「哥,太陽下山了,我們回去吧。」

  唐維醒了大半,樂呵呵地爬起來伸懶腰:「回!今天出來真是身心舒暢,等下次休沐,我們再一塊出來啊。」

  謝漆沒應,只是喝盡壺中余酒。

  *

  是夜回宮城,謝漆先為暴君洗去臉上的易容,看著高驪的臉在手下一寸寸地顯露出來,好似看海市蜃樓。

  謝漆臉上易容還未洗,只顧著垂眼看他。

  他看著暴君越來越與高驪重合的眼神,神情,小動作,時間似乎真的能抹平一切,這才沒多久,兩個不相同的靈魂便要一寸寸地重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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