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厲行索性直接問:“你想到了什麼?”

  國舅爺指著汴州上方那條彎曲的河道:“如果他們退到了黃河那邊扒開河堤,而最近水勢大漲……”

  厲行皺眉:“不可能!”

  “以前狄國有兩派,一派主張回糙原,一派主張學習東明諸制,後來漸漸成了新舊黨爭……如今蕭進一死,只剩下海定王耶律衍!”國舅爺按住沙盤:“耶律圖這人一旦起了北歸的心思,耶律衍一定會贊同!但是他們也不會好心地把北地留給我們!”

  “這只是你的猜測……”

  國舅爺深吸一口氣:“我也知道這只是猜測,所以才來跟你說……如果可以,我希望它永遠只是個猜測!”

  厲行沉默半餉,叫來親兵讓他把相關的人都喊過來。

  就在這時,一個傳令兵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大帥,不好了!東軍……東軍敗了!耶律衍那狗賊扒開了下游大堤,把東軍淹了!韓宜將軍生死不明!”

  厲行還沒做出反應,國舅爺就覺得胸口被狠狠地捶了一拳。原來百般算計都算不過時勢變幻!原來自以為盡善盡美的布局不過是一場笑話!原來完整的北地終究是拿不回來!

  淹掉的豈止是東路軍?還有良田!還有百姓!還有無數人的家園!

  接下來呢?

  壓抑不住的痛楚從四肢百骸鑽心而來,國舅爺只覺所有力氣都被抽離。

  這一次真的病倒了。

  第45章

  正是夜深時分,帳內燈火忽明忽暗。偶爾有隻灰蛾子撲向焰心,立即被燒得滋滋作響。李寶坐在燈前打盹,突然一激靈,睜大眼看向國舅爺躺著的橫塌:“先生,你醒了?”

  國舅爺坐了起來。他很少病,所以這一次急病來得很兇,隨軍的大夫都束手無策,只能下幾個中規中矩的驗方聽其自然。

  國舅爺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唯有問道:“大軍開拔了嗎?”

  “沒有。”李寶急忙給國舅爺倒了水:“厲帥說要靜觀其變。也沒有分兵救援西路,只命人通報朝廷,讓朝廷另派援軍。”

  “分兵確實不是良策,眼下要做的是阻止耶律圖重施故技……”提起幾近瘋狂的耶律圖,國舅爺只覺胸口悶著一股氣。等瘀滯的血氣稍稍緩了緩,他又問:“你方先生呢?”

  李寶支吾:“方先生他……他離營了,什麼也沒說,只叫我好好地照顧先生。”

  國舅爺似乎並不意外:“我病了多久?”

  怎麼先生好像知道方先生要去做什麼?李寶有些納悶。不過他一直搞不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能如實回答:“四天。”

  “夠久的……”

  李寶勸說:“先生還是繼續休息吧,厲帥還沒有亂掉陣腳,軍中穩著呢!”

  “我醒著也沒什麼能做的。”國舅爺靜靜地坐了一會兒:“阿寶你幫我去找一下郝光,把他請到這裡來……”

  這時帳外傳來一聲冷哼,郝光撩開帳門走了進來:“前面還不肯見我,怎麼這會兒又來找了?”他鋥亮的光頭上滴著水,身上的衣服也濕漉漉地,似乎在外面站了很久。

  國舅爺嘆了口氣:“大光。”要說誰跟他相交最久,那要數郝光。在他最無憂無慮的那段歲月里,郝光就是他要好的玩伴,那時老爹窮得買不起筆墨,他就攛掇郝光幫他賣蛐蛐,還有蛐蛐籠。後來這事被老方丈發現,差點害郝光被逐出大竹寺。後來他隨著義父到了汴京,大光很快又跟來了。再後來,雖然郝光深入狄境,而自己呆在臨京,一年到頭聚少離多。可若要論誰最了解自己,那還是要數郝光。

  “那個姓方的脾氣跟你一樣,無關要緊的事做得要多張揚有多張揚,真要來真的卻一聲不吭。”郝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等我發現,已經追不上了。雖然當初他可以躲開蕭進的追殺,可不代表他能在大軍中來去自如。你們可真不讓人消停……”

  聽郝光氣得連“姓方的”都說了出來,國舅爺不由笑了,不過那笑轉眼即逝:“都說富貴險中求,存亡又何嘗不是險中求……他會沒事的。”只是眼裡卻有著掩不住的擔憂。

  而“姓方的”正坐在羯族大營之中,坐在正中央的赫然是當初化名元清入了吳府的羯族三少主敕也南。手持豹令,又是當初突盧大將軍的親生兒子,奪得兵權是自然的。

  “方先生的意思是,要我羯族叛狄投明?”若說當年的元清是冷漠,那如今的敕也南則是讓人凜然——興許是跟兩個兄長那段你死我活的鬥爭讓他徹底成熟起來。

  “不是。”方笑世說:“同樣是大糙原的雄鷹,同樣驍勇善戰,難道羯族就不曾想過要取狄而代之?”

  敕也南直直地看著眼前這個自稱東明來使的明人:“你不是東明朝廷派來的。”他話一落音,周圍的羯族護衛已經拔出大刀。

  看著那耀亮的刀鋒,方笑世絲毫不懼。心裡想到的居然是當年孤身入狄營的國舅爺,那些事國舅爺從來沒提起過,大概也永遠不會跟別人說起。只是那時不及弱冠的國舅爺能讓高麗使者驚懼至今、能讓蕭進和耶律圖另眼相待……恐怕其中的曲折與兇險遠不是旁人能了解的。

  方笑世正色回道:“我確實不是東明朝廷派來的,不過是不是明使又有何差別?莫非你們羯族被狄人安排到這繁華的汴州之後,就徹底遺忘了羯族該有的血性?當鷹不再嚮往蒼穹,它就失去了當‘鷹’的資格。羯族似乎還用豹令號令大軍吧?血豹的本性,你們已經喪失了嗎?”

  敕也南冷冷地看著他。

  見敕也南在聽,方笑世索性直接亮出最後底牌:“雖然你們有意拔掉尖牙、磨平利爪,可耶律圖還是不打算放過你們!東明大軍在穎昌自然摸不清狄人的動向,可你們總該知道吧?耶律圖已經退軍了,是不是?”

  敕也南依然不說話。

  “但東面的戰事你們也許探聽不到。”方笑世說:“那個‘被關押’的海定王耶律衍出現在東路,還扒開黃河河堤淹了東明東路軍。”

  敕也南終於開口:“你說的是真的?”

  “你最好算一算耶律圖走了多久,如果已經退到了黃河北,最先遭難的恐怕不是我們……而是你們這些狄國附族。”方笑世正色道:“耶律圖準備聽從耶律衍的建議,北歸糙原。而你們這些依附於狄國的附族近幾年並不安分,所以他們並不準備讓你們一起回去。”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一面之詞?”

  “我只是把消息帶到。至於如何查證、如何應對,那是你們的問題。”方笑世頓了頓,又說:“不過我還是勸你們早做決斷。”

  “你已經去過其他附族?”

  方笑世也不隱瞞:“沒有。”在眾多附族中他最看好羯族,自然最先到這兒,他也有把握說服敕也南。畢竟無論是為了性命還是為了羯族的將來,敕也南都不可能不動手。

  果然,敕也南得到答覆就說:“來人,送方使者出去。”言下之意是承認了方笑世的“使者”身份。

  見事已成,方笑世轉身離開羯族大營。就算附族叛亂殺不死耶律圖,至少也能暫緩他的瘋狂舉動,絕不會重蹈東路覆轍。

  方笑世翻身上馬,這已經是他這幾天換的第九匹馬了,腿側也磨傷嚴重。國舅爺病倒多久,他就醒著多久。這點小事他能忍,忍得入了羯族大營也不露絲毫破綻,可似箭歸心卻怎麼忍也忍不住——

  他醒了嗎?

  他還記得當時國舅爺的神色就好像突然失去了所有支持著他的東西,強撐著的一切轟然崩塌。李老的死、家人的出現也只是讓他稍微失常,而這一次卻不同……

  他醒了嗎?

  第46章

  戰事當然不是一個人可以左右的。方笑世回到明軍大營後沒有直接前往國舅爺的營帳,而是找到了郝光。他是要將手上最後一點東西交給郝光——也就是他十年來小心經營的、讓他可以在兩軍之間暢行無阻的一點勢力。

  就好像國舅爺因為耶律圖的毒計而亮出最後底牌一樣,他也在國舅爺病倒之後徹底斬斷了自己的退路,以後他就是真正的白身,再沒有任何依仗。

  郝光倒是吃了一驚:“想不到你的人……居然都是狄國附族裡的。”

  “比起剛愎自用的狄人,還是相對弱小的附族比較好籠絡。”方笑世道:“以利驅人,不是你們一貫的做法麼。前面沒拿出來,是因為附族也得不到什麼消息。也因為……”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