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余喬的血壓越來越低,一分鐘都耽誤不起。

  陳繼川跳下車,從救護車尾繞到奔馳車頭,敲了敲奔馳車車窗。

  奔馳車主不耐煩地降下車窗,剛降到一半陳繼川的手臂就伸進去,抓住車主光溜溜的腦袋往方向盤上一撞,把他撞得眼冒金星,再拉開車門,把人拖出來按在車頭上一頓狠揍,邊打邊問:“讓不讓?讓不讓?你他媽讓不讓?”

  “讓讓讓!”前一秒還在罵**媽的車主,這一秒頂著被打歪的鼻樑哭哭啼啼求饒。

  陳繼川放開他,衝著身邊不肯讓步的車輛喊道:“還有誰不讓的?”

  奔馳車主屁滾尿流地竄進他的百萬豪車,跟隨終於似大夢初醒的車流向兩側挪動,救護車終於順利離開擁堵路段,司機將油門踩滿沖入醫院大門。

  余喬經過急救處理之後被送進手術室,陳繼川坐在走廊的塑料椅上,雙手還在不停地抖,余喬的血幾乎浸透了他的灰色上衣,冷得觸目驚心。

  他兩眼發直,盯住地面瓷磚一動不動。

  急救醫生的交代不斷在他腦中回放,“病人失血過多,子宮壁破裂,家屬要做好心理準備。”

  心理準備?什麼心理準備?

  他不信,一個字都不信!

  明明在停車場分開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怎麼一眨眼完完整整的一個人就倒在血泊當中,奄奄一息。

  如果他不去管那對吵吵嚷嚷的夫妻,如果他早一步上樓,是不是一切都來得及挽回?

  他抱著頭,蜷縮在座椅上,仿佛一瞬之間枯萎,變為形容枯槁心如死灰的耄耋老人,彎腰弓背地蜷縮在冰冷陰暗的走廊。

  他在等什麼?命運的最後宣判?

  他也不清楚。

  再抬頭仿佛是大夢一場,有人捂著鼻子綁著紗布指著他吵吵嚷嚷,原來是奔馳車主對著警察哭訴,“是他!就是他!光天化日行兇,把我打成這樣,你們眼裡還有沒有王法了?警察同志,快抓他!槍斃他!”

  兩個警察穿深藍制服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年輕的那個聽得不耐煩,反駁說:“你不攔著救護車人能打你嗎?還動不動槍斃,法院你開的?”

  奔馳車主大怒,“哎我說你個警察怎麼說話的?我是受害者,你怎幫著行兇的人?還有沒有王法啦?”

  老警察咳嗽一聲,“小周,你就不能少說兩句?”

  小周覺得無趣,撓了撓後腦勺站到一旁。

  老警察摘下警帽,露出半白的頭髮,看著陳繼川說:“同志,配合一下,咱們做個筆錄。是你打得他嗎?”

  陳繼川不回話,奔馳車主上前一步,又退後一步,還是怕他,“就是他!路口監控都拍下來了!還問什麼問,趕快把他抓起來!”

  老警察慢悠悠坐到陳繼川身邊,朝奔馳車主笑笑說:“同志,不要激動嘛,再激動,也不能妨礙我們正常工作,否則程序出錯,我們是抓不了人滴。”

  轉過來又問陳繼川,“家裡人出事了?”

  他還是不答,木著臉,像一尊石像。

  警察說:“按道理,把人打成這樣,要拘留你七到十五天。”

  陳繼川終於開口,“要槍斃我也行……先讓我殺兩個人。”他一抬頭,眼神兇悍,瞳中帶血,嚇得奔馳車主一個趄趔差一點平地撲街。趕忙躲到小周后面,“警察同志你們聽見了啊,他要殺我……他是危險人物,快抓他,抓他坐牢!”

  小周甩開他,“別動手動腳的,剛不是挺橫的嗎?”

  老警察又叫,“小周,年輕人脾氣不要那麼大嘛。還有,這位同志,你也是,家裡人出事了心裡著急我們能理解,但是也不能動不動喊打喊殺的啊,和諧社會,我們要心平氣和共建社會主義新風貌嘛。這樣吧……你隨便說兩句,我寫個筆錄,有事再通知你來警局報導,你看怎麼樣?”

  陳繼川不說話,仿佛一個字都沒聽見。

  這時候田一峰喘著氣跑過來,被滿身是血的陳繼川嚇得一愣,“你怎麼樣?沒受傷吧?”

  陳繼川說:“我沒事,喬喬還在搶救。”

  田一峰蹲在他身前,仔仔細細檢查一遍,才喘著氣說:“人已經抓了,什麼都承認,但是你得清楚,他還不滿十四歲,幹什麼都不入刑,咱沒辦法。”

  “他幕後肯定有人指使。”

  “瑞麗那邊也去提肖紅了,她就一句話,該怎麼判怎麼判,要賠錢一分都沒有。”

  呵——

  為非作歹的個個都活得痛痛快快,無憂無慮,謹小慎微的一個接一個死無葬身之地。

  這他媽的——

  這他媽的是個什麼世道!

  陳繼川忽然站起身快步往樓梯間走去,田一峰趕忙跟上。就見他徑直衝著牆壁走過去,忽然一拳砸在老舊發黃的水泥牆壁上,帶出一聲皮肉悶響,令你耳根都感受到血肉噴濺的疼。

  然而他的痛苦還未結束,他一拳接一圈砸過去,砸得左右手血肉模糊,麻木不堪,但還嫌不夠,要用腦袋去撞,幸好田一峰衝過來一把抱住他,再把兩個警察吆喝過來,三個大男人聯手才制住發瘋地陳繼川。

  老警察一隻手還握著筆記本,嘮嘮叨叨地勸他,“年輕人火氣小一點,不要動不動自殘,身體發福受之父母,這麼大火氣,不利於建設和諧社會……”

  田一峰心裡也不好受,他與小周合力把陳繼川按在階梯上,低頭說:“川兒,是我們沒用,你要不舒服,你打我吧,我扛得起。”

  陳繼川仰起頭,望著灰暗的天花板,心裡扎著那把染血的拆骨刀,勾著他的肉、他的心,在胸腔內反覆穿梭,疼得他幾乎喘不上氣。

  疼,他實在太疼了。

  就算當初在緬北深山,就算被孟偉用菸頭燙穿左眼,也抵不上這種疼。

  他想放聲大喊、想低頭痛哭、想拔槍亂she、想殺人抽骨、想毀滅放眼可及的一切。

  他人生頭一次體會,活著比死了更痛苦。

  “川兒——”

  王芸從公司趕來,跑得頭髮凌亂,面龐發紅。她一來就撞見被幾個人齊齊按住的陳繼川,心上一陣揪痛,奔過來包住他,顫著聲說:“川兒,想哭就哭,媽摟著你,有媽在,什麼都不用怕。”

  他緊繃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鬆懈,也徹底崩塌。

  仿佛目睹一座山轟然倒下,他一聲嗚咽足夠撕碎王芸的心,她讓他哭,自己卻比他哭得更加厲害。

  心中那麼多疼,那麼多恨,但叫他恨誰?

  一個年幼無知的孩子?

  還是條例分明的法律?

  他不懂,他不明,為何連恨都找不到出口。

  田一峰撐著額頭,眼眶濕潤。小周撇過臉不忍看,老警察連聲嘆氣,連奔馳車主都閉上嘴。

  但也不過五分鐘,陳繼川哭完了,放開王芸,站起身邊擦眼淚邊走,重新坐回塑料椅上,靜靜等手術結束。

  王芸坐到他身邊,拿出紙巾來替他擦臉,“在媽面前哭就行了,回頭接了余喬,你一滴眼淚都不可以流。我們家川兒是鐵打的男子漢,不能垮,知道吧?”

  他點頭,再點頭。

  王芸摸著他的後腦勺,欣慰地說:“好,我們川兒真是好孩子,媽……媽為你驕傲。”

  一抬頭再看奔馳車主,“要賠多少你開個口,我一分不少全給你。”

  奔馳車主頂著油光發亮的腦袋,吵吵嚷嚷不依不饒,“老子不缺錢,我一個小時三千塊你知不知道?要要錢?我要他坐牢!”

  “做你媽的頭!”王芸今天有秘書陪,剛從會上趕來,穿一套黑色西裝配細高跟,罵起人來氣勢十足,轉頭吩咐秘書,“打電話個李律師,叫他來,跟這個傻逼聊聊什麼是法律。”

  “怎麼?有律師了不起了你?他打了人不該坐牢啊?”

  “別人該不該坐牢我不清楚,我兒子就是不行,我兒子打了你就是白打,你信不信?”

  超不過她,他立刻找外援,“警察同志,她威脅我!”

  小周懶得理他,“沒看人有事嗎?要不你倆先吵吵清楚,決定好了再給局裡打電話,我這還有任務呢。餵?哎,緊急任務啊?得,我現在就去……”一把拉上老警察,溜了。

  奔馳車主不願孤軍奮戰,撂下狠話一定找記者曝光他們,灰溜溜走人。

  天黑時,手術終於結束。

  王芸第一時間迎上去,陳繼川卻呆呆坐在原地——醫生的話,他不敢聽。

  “傷者已經脫離危險,但必須進ICU觀察七十二小時,由於子宮壁破損,胎兒沒能保住,今後生育上可能也有困難。”

  王芸連忙說:“謝謝醫生,醫生辛苦。”照例要塞紅包,嚇得醫生一口氣躥出走廊,跑個沒影兒。

  王芸長舒一口氣,“人沒事就好。”轉過身就敲陳繼川的腦袋頂,“發什麼愣,你那兩隻手不要了?當自己是變形金剛沒事撞牆玩兒?趕緊滾去看急診!”

  第六十九章完結

  余喬一直昏迷,但奔馳車主的事還得了結。陳繼川跟著田一峰跑了一趟警察局, 在老警察的和稀泥風格調解下,賠錢了事。

  辦公室的門開著, 夜晚的風帶著濕氣吹得人發懶,小周給田一峰和陳繼川一人一根煙,站在破破爛爛的屋檐底下, 盯著回南天透水的牆壁,哼哼著,“這他媽的, 什麼世道。”

  田一峰也跟上, 惡狠狠地罵道:“日他個狗娘養的,真煩。”

  他也有他的傷心事, 今早接到簡訊,小曼下月結婚,計劃和博士丈夫一道移民美國,告知他再也不要聯繫她。

  他就是一雙被穿破的鞋, 讓陸小曼扔得遠遠地,恨不得永世不見。

  陳繼川兩隻手上都纏著紗布, 他捏著煙, 吸一口,彈一彈菸灰,仰頭望著黑沉沉的天,“我他媽罵都懶得罵了。”

  田一峰說:“還是你慘,你贏了。”

  陳繼川又想踹他,“滾一邊兒去。”

  走廊盡頭,辦案刑警正帶著嫌疑人下樓,準備移交給市局。

  隨著兩幫人越靠越近,陳繼川看清了,刑警押送的正是余家寶,他換了衣服洗了臉,人顯得很精神。

  田一峰也發現余家寶,但他對這個兇悍的小男孩沒興趣,反而緊張地盯著陳繼川,生怕他一衝動,在警察局動手。

  然而陳繼川只是沉默地抽著煙,目光緊緊鎖住還未長到刑警肩膀的余家寶。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