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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重亭皺眉,隱約察覺到不對勁。

  她抬眸看向少女,只見段漫染耷拉著腦袋,被嚇得煞白的小臉沒有血色。

  林重亭心頭的惱意,頃刻間煙消雲散,化作對自己的質問——

  段漫染慣來不會撒謊,她既然說是與范潛偶然碰面,那必定是真的。自己為何要小題大做,拿話刺她?

  且她險些摔下馬車,想必已是嚇得不輕,自己非但不關心她,竟出口傷人。

  林重亭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自己當真是魔障了,一遇見范潛這人,就分不清輕重緩急。

  她握住少女的柔荑:「是我錯了……可有哪裡傷著了?」

  段漫染低頭不語。

  林重亭正要再問,卻有什麼冰涼的東西低落到她手背之上。

  那是一滴晶瑩的眼淚。

  段漫染將手從少年掌中抽回來,抹了抹眼角:「我無事,有勞世子掛心。」

  林重亭這才發現,她眼圈和鼻尖都是紅通通的,說不出的委屈憐人。

  說出的話卻又是冷冰冰的抗拒。

  林重亭頓時慌了神,她想也不想,將人攬入懷中。

  「都是我的錯。」她嗓音發悶,「你以後想見范潛便見,莫讓我知道便是了。」

  段漫染一愣,沒有應她。

  林重亭將頭埋在她的肩窩處,語氣中多了幾分懊惱:「想送他什麼禮,也隨你自己定便是,都記在我的帳上。」

  段漫染眼中的淚意,此刻消散了些。

  經歷過許多事情,她早已不是嬌滴滴的小姑娘,並不會因為吵不過林重亭,或是差點摔下馬車就落淚。

  她只是……太害怕了。

  自從林重亭醒來後,她們看似相處甚好,但少年終究記不起從前的記憶,她們之間便有一層陌生的隔閡。

  她時刻小心翼翼,順著林重亭,就像給一隻大貓順毛。

  但段漫染很清楚,眼前的林重亭並非溫順的大貓,而是手握重權,無異於豺狼虎豹的權臣。

  她沒有什麼能與林重亭抗衡的,唯獨只能寄望於少年的真情。

  甚至林重亭若是狠下心,當真不讓自己見范潛或是旁人,她也無能為力,只能任其擺弄。

  可是林重亭服軟了。

  段漫染面上如初霽新雪,多了幾分晴朗,將信將疑道:「此話當真?」

  「你若是不信——」林重亭頓了頓,「回去我便立下一份字契,拿玉璽落印,若是有朝一日違背……」

  這一番話,頗有昏君的架勢。

  段漫染破涕為笑,打斷她的話:「字契便不必了,只不過……若我將原打算送給你的禮物,轉而送給范大人,你也捨得?」

  林重亭一愣,疑惑著道:「禮物?」

  她順著段漫染的視線,看到桌上的長盒。

  林重亭終於反應過來:「這……原是送給我的?」

  「不然夫君以為,我專程出門一趟,是為了給誰備禮?」段漫染道,「我收了你的玉鐲,總該有正經的回禮才行。」

  林重亭猶似不敢相信,環在她肩上的手臂緊了緊:「免免莫要誆我?」

  「夫君若是不信,大可打開看一眼。」

  話音未落,少年修長的手指,挑開了漆盒的祥雲鎖扣。

  白玉製成的長弓,出現在林重亭眼前。

  只消一眼,閱寶無數的她便看出來,這柄玉弓做工精細,絕非俗物。

  林重亭當即反悔:「范大人乃是文臣,不慣舞槍弄箭,此物……免免還是留給我罷。」

  段漫染早料到她會是這般反應,她歪了下頭,方才還淚眼迷濛的雙眸,已浮現出淺淺笑意:「夫君試一試可稱手?」

  林重亭拿起那柄弓。

  她當即感覺到,比起往日所用的長弓,這柄玉弓要輕得多。

  段漫染在一旁解釋:「夫君的手腕處和肩上,都曾受過重傷,若還是用從前的重弓,難免加重落下的病根,這柄玉弓雖輕,但也很是結實……」

  話未說完,林重亭重重抱緊了她。

  段漫染眸中有剎那愕然,旋即抿起唇角。

  林重亭將頭埋入她的頸窩處,她高挺的鼻尖磨蹭著她的肌膚,拂出溫熱的氣息。

  林重亭沉默著,突然牛頭不對馬嘴開口:「前些時日,我前往興隆寺,私下見了弘智法師一面。」

  「嗯?」段漫染輕聲問道,「大師他老人家身體可還好?」

  「看起來不錯。」林重亭道,「我從弘智法師那裡,得知了一件事。」

  少年微啞的話音頓了頓,許久沒有出聲,仿佛說出這件事,要耗盡她畢生勇氣。

  段漫染感受到她的遲疑:「夫君若不願說,那便算——」

  「弘智法師告訴我,當初你我之間的姻緣,根本就不是他測出來的,而是我一意孤行,強求他測出一個般配的結果,才名正言順換來聖上賜婚。」

  似生怕自己反悔,林重亭一口氣說完。

  她原以為會一輩子藏在內心深處,難以啟齒的害怕,竟在這一刻見到天光。

  馬車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林重亭想像著段漫染的反應——震驚,憤怒,還是羞恥於她竟與這樣的卑鄙小人成為伴侶?

  她閉上眼,面上平靜得如同神像前等待審判的信徒,內心卻百轉千回。

  如今少女得知真相,想必定是要後悔的,許是要與自己和離,同范潛再續前緣也未必……不,林重亭絕無捨得放手的可能,就算是被她恨上一輩子,也要將她強留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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