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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體制內,說的每一句話都很關鍵,尤其是今天,明天單位里就會有人來問了,金處長,昨天那個是你妹妹啊?

  金繁唯一一次衝動就在那裡。

  什麼工作,什麼影響前途。

  她不想她的妹妹作為別人的談資活著。

  就算做,也做最可怕、最不好惹的那個。

  做都做了,沒有必要後悔。

  「老三,碾死他!別撞到其她人!」

  金繁說完,把喇叭向剛才那個男警扔過去。

  他尖叫一聲彈飛出去,撞到了女同事,後者毫不留情,踹他一腳。

  周圍的防暴警察朝她投來畏懼的目光,又把這目光向她妹妹送去,像給她戴上勳章。

  那真是個漫長的過程。

  人的身體軟得很,幾噸的車稍微碾一下,就斷成幾節。

  不知道三妹什麼時候學的車,可能憤怒爆發了也就學會了,開車不是什麼難事,只要分清離合和剎車就能上手。

  金繁漫無目的地在安靜的人群中想,好安靜。

  真的好安靜。

  所有人都注視著唯一動著的SUV。

  那輛車一身白色,沾染了血,像一件用敵人血為王衛冕的禮裝,它張狂地噴氣,轉向,換著方向把一個男人、一個出軌的男人碾碎成無數不規則的肉塊。

  碎肉四處都是。

  後來脖子斷了,頭骨掉下來,眼球被攆得從眼眶裡爆出來。

  撲哧撲哧,嘎吱嘎吱,支離的骨扎入輪胎,化為骨泥,和酒店前的地面融為一體。

  開重裝車型趕來攔車時,三妹已經從車裡下來了。

  金繁隔著重重人群和她對視,那雙眼睛沒有神彩,一點也不見她以往叉著腰和金繁理論的傲氣樣子。

  手銬清脆的扣合聲響起時,她沒有給予任何反應,只是喃喃地說,碾死他,碾死他……

  圍觀的女人心有悲戚,陸續散去。

  濃重的夜色帶著雨落下來,像在咽哭。

  **

  季薄雨:「後來呢?她怎麼樣?她不會被判死刑了吧?」

  金繁:「她給我留了東西。」

  那是金繁看過時間最久的文件。

  三妹留下了許多物證。

  她被打的圖片,她被侮辱的錄音,她的傷情鑑定,醉酒被打,輸錢被打,不高興了還被打。

  男方的傳染病檢查,男方的銀行卡匯款,男方和親密者公共場合共同出入酒店的照片,男方親口承認的出軌事實,以及一個私,有和男方匹配的DNA。

  這厚厚一沓白紙草紙甚至買菜用的便簽下面,她給金繁留下了一封信。

  在信的最開頭,她寫……

  姐姐。

  姐姐,我的兩個好姐姐:

  見字如面,你們看到的時候我可能已經死了。

  大姐,好長時間沒見你了,來杭州看我了?很遠吧,別坐硬座,太硌屁股了,還水腫,至少買個硬臥。我沒出息,給你最後的消息是這種東西,別罵我,最怕你罵我了,怎麼總逮著時間就要罵我。最怕你了。最怕你了。最怕你了。

  算了,還是多罵罵我吧,說不定我能早點醒呢。我給他當了十年的奴隸,你要是說結婚就是這種事,我不結婚,絕對不結婚……可能也會,那時候我不懂,估計還會和你吵架,我和二姐就吵架了,我真該死啊。

  二姐,對不起你,沒臉見你。真沒臉見你,你說的每一句都對,我一個字也沒聽,我要是聽進去就好了。我怎麼過的。日子過的沒出路,過成這樣了,二姐,我錯了,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可我回不去了。

  金繁讀著讀著,刺痛的眼淚掉下來,洇不開寶藍色的原子筆。

  求你們照顧小悠,悠悠好可愛,她是我的寶寶。沒了我她能去哪?她哪也去不了,但還好我還有姐姐。我在吃藥,婆婆給的,全家只有她肯給我買藥,平時和她吵得最凶,沒想到我瘋了,她主動帶我去看病。她可能可憐我吧。吃藥就思維不連貫了,還有換絕,怎麼寫,我不知道,說明書上好像有,對,幻覺。看到有的沒的了。有一天早上起來就在廚房裡,差點把鍋燒炸了,小悠大哭,招來人了,救我的命。

  胡言亂語。我寫什麼。不知道,好想吃拐棗。螞蚱好吃嗎?悠悠喜歡看螞蚱,青色的土色的,以前下地就是土灰土灰的,在土裡撿果子吃,甜甜的。我想你們,我想媽媽。走了好久,沒有媽媽照片。媽媽長什麼樣?

  她還記得媽媽的名字嗎,金繁不知道,她還想得起來媽媽長什麼樣嗎,金繁也不知道,她在回憶胚胎時嗎?羊水裡才最溫暖對不對,不然怎麼寫一封信都像在嘶啞地叫喊呢?

  她實在在人間受了天大的委屈是嗎,不然怎麼一副迫不急的回到母親的懷抱告訴她的樣子?

  媽媽,我累,媽媽,他們欺負我,媽媽你在哪,媽媽我找你,媽媽。

  媽媽,姐姐,我想休息了。

  愛你們。愛。

  看完這些的第二天,金繁聯繫了自己能找的所有法官,和法院打起漫長的官司,往駕車肇事罪的方向打,沒有逃逸行為,最終判處三年零六個月有期徒刑。

  第53章 病房

  說完這些, 金繁向沙發里靠得更深,品味空氣中的寂靜。

  從那以後她喜歡寂靜,更喜歡冷場。

  那是一種享受。

  季薄雨:「昨晚是不是和那天太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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