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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下起了雨,由小轉大。

  遍地鮮血融入雨水,刺耳慘叫聲融入雨聲。

  一片混戰中,視線也被雨水模糊,秦崢眸色冷漠,一槍就殺一個,快速搜尋南帕卡的蹤跡。突的,一個中年男人的身影進入視野:高大健壯,膚色黝黑,五官周正,但一雙眼睛狠光畢露,絕非善類。

  仿佛察覺到什麼,中年男人也看向了秦崢,兩道視線交匯。

  南帕卡怔住,顯然十分詫異,“……他?”

  一個白人傭兵眉頭緊皺,問:“老闆認識這些人?”

  南帕卡面色陰鷙,眯起了眼睛,沒等他開口,一枚子彈便撕裂空氣打向他的左腿。他側身一閃,沒打中。

  後邊的幾個緬甸人惱羞成怒,面容猙獰,紛紛朝著那個開槍的戰士後背she擊。

  秦崢吼:“躲開!”

  然而還是遲了。

  幾枚子彈被擋在了防彈衣外,還有一枚卻擊碎了年輕戰士的頭盔。他僵了瞬,挺拔身軀緩緩倒在血泊中,睜著眼,俊秀蒼白的面容安詳而平靜。

  “世全!”戰士們紅了眼,悲憤欲絕。

  南帕卡擰了下眉,朝數個外國傭兵冷冷地命令:“殺光這些中國人,護送我出去,我再給你們一百萬美金。快點!”

  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傭兵們相視一眼,照辦,於是分出幾個送南帕卡離開,其餘人繼續和利劍行動組膠著,打掩護。

  僱傭兵大多來自各國特種部隊,身經百戰,作戰能力極強。在傭兵掩護下,利劍行動組的成員幾乎無法近南帕卡的身。加上南帕卡集團的武裝分子人數眾多,秦崢一行幾乎全都負傷,不敢貿然行動,堅守著各自機位和對方交火。

  南帕卡逐漸快要衝出包圍圈。

  “……”秦崢緊抿唇,背靠著牆閉了閉眼,然後從身旁的戰士手裡一把奪過狙擊槍,側身躺倒,端起瞄準,目光極冷也極靜。

  “砰”,一個傭兵倒下。

  “砰”,又一個。

  對方頓時被激怒,火力集中攻向秦崢所在的位置。他飛快閃開,一枚子彈從他手臂的肌肉間穿she而過,留下一個血窟窿。

  南帕卡再次被逼退,咬咬牙,竟拔開一枚手榴彈的安全栓扔了過去。

  又是一陣巨大的爆炸聲。

  太過突然,兩個年輕戰士沒能及時躲開,身體各處被嚴重炸傷,躺在地上,四肢微微抽搐。

  “張濤!根子!”其餘人大喊。

  趁他們火力減弱的空檔,南帕卡和幾個傭兵逃脫包圍圈。

  秦崢沉聲朝通訊儀開口,語氣極其鎮定而冷靜:“利劍請求支援,有人受傷。主犯正往營地東北方向逃竄。”說完,轉頭看了眼身邊的幾個戰士,命令:“你們留在這兒等支援。掩護我突圍,不能讓南帕卡逃走。”

  *

  何剛一行已經抵達營地附近,端著槍步伐飛快。

  大飛走在最後邊兒,忽的,腳下傳來一聲極輕微的“可噠”聲。他動作頓住,踩著原處沒有動,臉色驟然間一片慘白。

  虎子剛好轉頭看他,見他呆著不動,頓時擰眉,催促道:“你傻站著幹嘛?走啊,沒聽見崢哥那邊兒在請求支援!”

  大飛笑了下,額角冷汗簌簌往下流,“……沒什麼,我有點兒累,想站著歇會兒。你們趕緊先去支援,快走。”

  虎子無語,往回走想要拽他,“我去,現在是你喊累的時候麼!趕緊……”手指碰到了大飛的胳膊。

  靳建飛厲聲道:“別碰我!”

  “……”虎子手一僵,直直愣住了,“誒,你小子抽風呢?”

  前頭的隊員們也已察覺,皺起眉,全都站在了原地。何剛盯著靳建飛,目光在他身上審度一圈兒,最後落在他僵硬筆直的右腿上,瞬間明白。

  “……沒什麼。”大飛強迫自己擠出笑,故意用一副輕鬆的語氣說:“我真是有點兒累。你們趕緊過去啊,全都圍著我幹什麼?”

  大家覺得奇怪,還是沒有往前走。

  靳建飛額頭的汗越來越多,臉色也越來越慘白。

  這時,何剛低聲道:“先去支援利劍,別耽擱了。”眾人聽了連忙動身,他又低聲補了一句,細聽喉頭竟有些顫:“注意腳下。這條道兒上埋的有地雷。”

  “……”隊員們錯愕,隱約明白過來什麼後,所有目光齊刷刷看向靳建飛,驚而痛。

  他仍是笑,只是這回眼裡卻帶上了淚,“都別看了,快走吧。比起這個,你們還有更重要的事兒得干。”

  “大飛……”隊員們的眼睛全都紅了。

  靳建飛大吼:“走!”

  大家低頭,用力把淚意吞回去,轉身,毅然決然,朝著和他相反的方向疾步往前。

  何剛站在原地沒有動。

  大飛強笑了下,“何隊,您幹嗎呢,快走啊。”

  何剛的眼睛是紅的,別過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來,想說什麼,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離去。

  靳建飛安靜地站在原地,仰起頭。

  雨,越下越大,沒有絲毫要停的徵兆。

  *

  秦崢追著南帕卡跑出數里遠。

  大雨傾盆,整個世界是模糊的,看不見遠方,也看不見前路。

  這段路,他一個人,一把槍,殺了四個護送的僱傭兵,彈藥耗盡,自己也多處中槍,鮮血將殘破的迷彩染得血紅,幾乎全靠意志力硬撐。前方,南帕卡同樣沒有子彈,同樣身負重傷,卻依然咬牙往前狂奔,不肯就擒。

  路到了盡頭,兩人停在瀾滄江邊上。

  雨太大,秦崢的視線已有些模糊,他擰眉,竭力維持著清醒,血跡在背後流滿一路,又被鋪天蓋地的雨消逝,和著泥土流入湍急江水。

  南帕卡體力有些不支,秦崢立刻上前一把鉗住他左臂,狠狠擰到背後。

  忽的,幽冷的白光一閃而過,他凜目,側身躲,險險避開那把鋒利匕首。罪犯面容猙獰,又是一刀。

  此時的南帕卡已是喪家之犬,拼狠斗惡不要命,加之秦崢失血過多,反應不及平時敏捷,這刀躲過了要害,腹部卻被劃開一道血口子,鮮血汩汩湧出。

  他咬牙,五臟六腑痛得幾乎扭曲,仍下頷緊繃一聲不吭,盯著對面。

  南帕卡冷笑,用一口極其蹩腳的中文道:“我記得你……三年前,你害得我一敗塗地……秦崢?對,你叫秦崢。我記得你。”頓了下,又說:“三年前你輸在我手上,還搭上了那麼多條命,這次也和之前一樣。”

  秦崢淡笑,滿臉的傷滿身的血,虛弱至極,卻沒有絲毫狼狽,“輸的人是你。”

  “我?”南帕卡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仰頭大笑,然後狠聲說:“可惜,你殺不了我,你馬上就要死了。就算我不動手,你也活不長。”

  “死就是輸麼?”他語氣裡帶著一絲嘲諷,“我死,是因公殉職,為國捐軀。你活,也只能像下水道的死老鼠,一輩子見不了光。”

  南帕卡大怒,揮刀刺他。

  秦崢看準時機側身躲開,反手,一把將刀奪過。南帕卡見勢頭不妙,情急之下轉身又要跑,秦崢眼前花了又清,清了又花,各處傷口已痛得失去知覺,用盡全力反剪南帕卡的雙臂。

  南帕卡拼死反抗,忽的腳下一滑,帶著兩人齊齊落入江水之中。

  冰冷的水流瞬間從四面八方灌進來,秦崢擰眉,感官已極其遲鈍,神智也在逐漸遠離,卻依然察覺到南帕卡劇烈掙扎,像要來搶他手裡的刀……

  南帕卡摸到了刀柄;

  “儘量抓活的,但遇到極其特殊的情況,可以當場擊斃。”

  秦崢閉上眼,手指在顫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幾秒間,匕首完全沒入南帕卡的左胸。他渾身一松,意志力與意識同時在腦海中分崩離析,像偉岸高山,每一寸土地都溶進了這片江水。

  三年前,在這片埋葬了無數英魂的異國他鄉,他抱憾終生;

  三年後,使命完成,他也終於成為了無數英魂中的一員。

  可終究還是不夠圓滿。

  還是不夠圓滿。

  不知想到了什麼,秦崢微擰眉,極力想抓住最後一絲殘存的意識。腦海中的畫面支離破碎,最後又定格:陽光晴好,萬里無雲,他心愛的姑娘一身白衣清艷似雪,沖他甜甜地笑。

  她臉皮薄,愛笑也愛哭,喜歡罵他流氓;

  她嘴硬脾氣壞,心腸卻比誰都柔軟;

  她說,恭喜你秦首長,你要榮升成爸爸了;

  她說,你讓我等,我就會等,不管距離多遠時間多久。我信你。

  ……

  江水被血染紅,又被雨稀釋,奔流不復回。他不知看到了什麼,微微勾起唇。

  大雨瓢潑傾盆,瀾滄江的水流,湍急向前,他知道,它會送他回她身邊,回那片他摯愛的,用生命捍衛的土地。

  *

  雲城,退役軍犬贍養基地食堂。

  “啪啦”一聲脆響,沒由來的,余兮兮指尖一抖,手裡的碗落在地上砸得粉碎。

  李成抬頭,見她臉色難看得嚇人,不禁皺眉道,“余醫生,你不舒服麼?”

  “……”她怔怔的,恍若未聞。像感應到什麼,十指無意識收攏,唇和雙頰再沒有一絲血色。

  今天雲城也下雨。烏雲密布雷聲滾滾,越來越大,不停。

  像天在流淚,永遠不會停。

  第82章

  尾聲

  九月末, 一場暴雨讓雲城正式進入深秋,銀杏的葉強留不住最後一絲綠意,轉為枯黃,雨過天晴,人站在風中, 仰頭便能沐浴彩虹的霞光。

  余兮兮扶著微隆的小腹站在灶台邊上,鍋里已經咕嚕冒泡。

  她神色平靜, 估摸時間差不多了,便關掉火, 把鍋里的雞湯倒進保溫桶, 拿蓋子仔細地密封好。然後轉身, 拎著保溫桶出門去了。

  陸軍醫院外科區,408病房。

  砰砰, 房門被人敲響。守在病床旁邊的女人面容憔悴, 隨手抹了把臉,過去開門。

  “琴姐。”余兮兮淡笑打了個招呼, 把保溫桶遞給她,“這是我給何隊燉的雞湯, 已經打過油了, 很清淡的。”

  李琴笑笑, “辛苦你了。”邊說邊伸手去接, “坐吧,我給你削點水果。”

  她點頭,視線看向白色的病床, 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正閉眼躺在上面,臉上扣著輸氧罩,呼吸平緩,透明的壁面時而模糊,時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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