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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檢察官突然翻坐而起,然後用自己的身體罩住青年。

  「貫檢?!」

  王久武想把貫山屏推回地面,卻被他擒住手腕:

  「聽我的,不要動。」

  「聽你的?!」

  木舟曾有過的相似一幕再度被釘到王久武眼前,那雙墨黑眼眸像是又在同他道別,這次褐眼的青年在崩潰中徹底怒意傾瀉:

  「貫山屏!誰他媽用你保護!你傷得比我輕,你還有家人,要擋也是我擋,給老子滾開!」

  「不要動!」

  這一句簡直是從檢察官齒關生擠出來。

  落石如冰雹砸在他的後背,嘭嘭響聲沉悶卻刺耳,簡直是一陣急奏的鼓點。冷汗將他臉上凝固的血化開,點點滴在青年額前,像一串絕望的輕吻。

  為了避免擠壓兩人的傷口,貫山屏原本一直勉強自己用手肘支撐身體,此刻卻也完全伏了下來。因痛苦深皺起眉,像緊緊抓著自己即將迷散的意識般,他緊緊抓著王久武的手腕:

  「我不想……你不要……別再來一次,別是在我面前……」

  他不願也不敢說出那個字,呼吸破碎。

  爆炸還在引發新的爆炸,連串轟震被岩石共鳴作雲間的滾雷,不斷膨開的橘焰便是其中劈落的閃電。碎石仍簌簌而下,就像死神起手顛倒了沙漏,令每分每秒都流下兩人的生命之砂。

  用力將青年護進自己臂彎,檢察官墨色的瞳中滿是不甘。

  「我曾經……失去了很多人……不能再是你,王顧問——久武,不要再……」

  一向清醒的頭腦混亂不堪,他在王久武耳邊絮絮說著全無邏輯的句子,像是要把自己的注意力從疼痛上轉移,也像是怕今後再無機會道白:

  「我很喜歡你的眼睛……我很喜歡你這個人……你有伴侶對嗎,我看見過你脖子上的……這不道德,但我還是忍不住親近……」

  懷裡的人輕輕掙出了手腕。

  「對不起……說得太多了,」貫山屏似乎在努力作出笑臉,「我現在不清醒……我沒想讓你為難……」

  「不——不。」

  早已在毒煙中喑啞,青年說不出太多的話,於是用指尖輕輕撐開檢察官接著攥緊的拳,直至與他十指相扣、血在掌心相連。

  落石與火焰匯成洶湧的暗河,他們又回到了那條飄搖的木舟,絕望的斷崖近在眼前。

  不同的是,這一次無人背過身去,他們握住了彼此的手,共赴深淵。

  ——如果這就是你我的終點。

  在飛揚的煙塵與滅頂的黑暗中,青年摸索著尋到檢察官的嘴唇。

  死亡在不遠處等候。

  他還給他一次親吻。

  ……

  ……

  然而。

  或許是一個可憎的詛咒,亦或許是某種惡劣的玩笑,今夜死亡的羽翼不知多少次拂過青年臉頰,最後,卻只是在上空的陰影中盤旋。

  一股疼痛爬上脊椎,將王久武從黑暗安逸的懷抱生生拽了出來。他在痛苦中睜開雙眼,感到重壓與窒息,便本能地拼命刨開掩埋兩人的石塊。可悲的是,求生的出口並不通向光明,王久武抱著還護在自己身上的貫山屏坐起,在光熱交錯中沉淪數秒,漸漸記起發生的一切——檢察官方才的話語驅散了過往峪城監獄的大火,卻也讓他更加明晰自己正身處何種兇險異常的烈焰;褐眼的青年怔怔抬眸,望向爆炸的中心與起點。

  黃煙籠罩之下,落石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是一座墳冢。

  並非為他而築。

  像是由一個輝光閃爍的幽靈帶來了記憶,王久武又看到第二場爆炸之前自己遙遙望去的最後一眼——陰闌煦蜷身臥進信眾血肉之間,似灰羽的飛鳥落回了它的巢穴。

  「……哈。」

  先前吮入的血毒已追隨陰闌煦而去,被殺戮的狂喜麻痹的知覺逐漸回歸,爬上脊椎的疼痛瞬間在全身擴散。頭痛,肩痛,手痛,腹痛,卻都比不上雙眼與舌喉痛得厲害——一路踏著血與死追尋,最終自然只有血與死的結局,王久武當然比誰都明白;可他還是突然覺得過往的一切都變得荒誕,悲哀的情緒蓋過了四周的毒煙。

  陰闌煦死了。

  「冬節系列案」的主凶死了。

  戈爾德瑪赫家族的末裔死了。

  曾同他朝夕相伴的搭檔死了。

  死在了落石之下,屍骨無存,死得倉促突然——595過去的七年時光就這樣毫無徵兆地結束了,結束得毫無價值,毫無意義。

  七年。什麼都沒得到,什麼都沒剩下。

  凝視著落石聚成的小山,王久武心裡忽然產生一個念頭,疑問為什麼不是自己埋在裡邊。這樣就不用再面對接下來的一切,如此想著,他低頭看了眼腕錶。腕上空空,他依賴的那塊「情緒平衡器」早已不翼而飛,失落於今夜的混亂之中。於是,半張臉想笑笑不出來,半張臉想哭哭不出聲,褐眼的青年感覺自己馬上就會扭曲撕碎,便狠狠給了自己一拳。

  疼痛立刻幫他哭了出來,淚水沖開他臉上的血污與泥灰。他開始痛哭,然後憤怒——

  他哭泣著咒罵爆炸,咒罵傷痛流血,咒罵自己困在此地不得解脫;他想到死,想原地躺下,想拔出傷口嵌著的碎片割斷喉管。

  為何予我折磨!為何要我見證!為何留我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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