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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這些人只是無知無覺的行屍走肉,他的不殺人,實在就很像一個自取滅亡的笑話。

  「你這樣還不如直接殺了他們痛快。」圍攻告一段落,崔章又評論。「但我不是不理解你的心情,畢竟范玉歆就是在此處含恨。你既然敢孤身來此,想必也有相當的準備。」

  江水深道:「我要見的人不是你。」

  他仍舊站著。但這仿佛只是一種慣性。崔章沒說話,只是舉起佩劍,連鞘在他右肩上輕輕一壓,江水深便跪在了他面前。

  「你還想見誰?」崔章說。

  「說不定是我。」有人在他身後答道。

  崔章的表情突然變得極為難看。他不得不轉過身,看著一頂肩輿搖搖晃晃地在離他不遠處停下,觀器堂堂主挹盈虛被解三聲攙扶著小心地走過來。

  挹盈虛年近七十,鬚髮已經全白,一隻手拄著龍頭拐杖。上了歲數的武林高手,像是何壁的威名尚且令人忌憚,大多數人願意相信他們豐富的經驗或者精深的內功,足以彌補日漸衰頹的速度和力量。但到挹盈虛這種狀態,大概只有象徵的意義。崔章和解三聲一樣都正值壯年,在他面前絲毫不敢造次,只是深深地彎下腰。

  「師尊怎會來此?」他關切地說。「江邊風大。」

  「一時興起,出來走走罷了。」挹盈虛說,四處張望。此地可謂一片狼藉,但他目光卻很漠然,並不在新鮮的慘狀上停留,只一心想從這泥濘之中翻掘出舊日激戰的斷簡殘章。「今天是玉歆的祭日。八年了,我還是第一次到此處來。」

  「確實是傷心之地。」崔章小心地說。「師尊節哀。」

  挹盈虛顫顫巍巍地走到他面前,看了跪在地上的江水深一眼。

  「這就是殺他的那個劍客?」

  「是,他就是江澯。」崔章說。「他還活著。」

  說這話時他突然也有點拿不準。江水深在過去幾年裡不為他們所知地活著,不代表他現在還活著。此刻他毫無反應,仿佛已失去了意識,一隻手鬆松地垂在身側,衣袖下濃稠的鮮血流過手腕,順著指尖滴向潮濕的沙土。

  挹盈虛低頭看著他。「是你殺了玉歆?」

  江水深一動不動。

  「你可有什麼要說的?」挹盈虛又問。

  江水深抬起頭,失神地面對老人,空洞的目光已無法集中。額頭上的血也在往下淌,很快染紅了眼周縱橫的紋路。

  「很好。」挹盈虛說。「殺人償命。你何不自盡呢?」

  江水深似乎從開始就不清楚他在說什麼。他只是舉起了手。

  微微蜷曲的手指,仿佛要握住什麼東西。在舉過頭頂的同時突然伸展,機械地朝自己天靈蓋揮下。

  解三聲左手本能地一動。他知道此事他無權置喙,挹盈虛的決定也不容違抗。他只是下意識的想要去攔阻,縱使他知道已經太遲。

  然而有人比他更快,仿佛一道劈開葦叢的輕煙,轉瞬間鎖住了江水深高舉的右手。岳華濃擋在江水深身前,朝他笑了一笑。

  「抱歉。」他說。「我來晚了。」

  第 14 章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解三聲禮貌地回答。他沒忍心去看崔章的表情,只注意挹盈虛的反應。挹盈虛並不動怒,好像對一句話就殺了江水深也沒抱太大希望,此刻岳華濃突然現身,便只是對著他打量。

  「我不但來遲了,還要長話短說。」岳華濃飛快地向挹盈虛行禮。「不知堂主是否還記得我。在下岳華濃。」

  挹盈虛眯起眼。「單槍匹馬闖我藏劍樓,如入無人之境,這樣的人中龍鳳,老夫安敢不記得。」

  岳華濃坦然以對:「前輩言重,這非我一人之力。貴派地形複雜,戒備森嚴,如沒有這位崔兄的幫助,我寸步難行。」

  挹盈虛表情幾無變化。「還有嗎?」

  岳華濃:「前輩請看這方才圍殺之人。這些人出處成謎,身價卻極貴,動輒成百上千金銀,崔兄放著名門正派諸多才俊不敢動用,屢屢請這般勢力相助,所費定然不貲,這也走明面上的帳嗎?」

  挹盈虛仍舊不動聲色。「還有嗎?」

  這種一切盡在掌握的鎮定很容易讓人產生自我懷疑,感覺自己百般謀算早已落在對方彀中,更不敢面對隨之而來的反噬,但岳華濃此刻心急如焚,都不計較。「沒了。我已將一切如數告知,接下來前輩自有定奪。前輩如沒有別的吩咐,容晚輩告退。」

  挹盈虛道:「你是否忘了一件事。」

  岳華濃警惕地退了一步。「忘了稟告前輩,請容我將此人帶走。」

  崔章驚嘆。「你好貪心。」他終於打定主意,朝挹盈虛深施一禮。「這樣欺師滅祖的畜生,居然也在此大放厥詞,污衊弟子清白。弟子決不饒赦,還請師尊下令,讓我將他斬殺當場,以警世人。」

  挹盈虛道:「不是這件事。你手中的劍不留下嗎?」

  岳華濃嘆了口氣。「前輩,我此刻劍若離身,焉有命在。」

  解三聲急了。「你已答應將所盜之物悉數奉還,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抱歉,解兄。」岳華濃說,倒是沒敢看他眼睛。「繁弱弓和含香爐我都已雙手奉上,但兩不厭確實不同。劍初成便已為人所奪,指月堂從未得見此劍全貌;劍身上錯金銘文千仞二字,雖已磨去,痕跡猶在。此劍是晉無焰為家師鑄造無疑。既是指月堂之物,恕我不能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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