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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祁挑了棵年歲有些久遠的桃樹,顫巍巍地扶著樹幹坐下。

  枝頭上的桃花搖搖散落,一朵恰好落在謝祁的嘴角。微風在他仰著的臉上輕柔跳躍,似乎有些癢,又被他抬手拂開。

  將要把花瓣扔出去的時候,又不知想到什麼,睽違已久的笑意再度浮上他的雙眼。溫和,散漫,又帶著悵然的懷念。

  那一剎那,他忽然從謝祁的眼中讀懂對方所有的情緒。

  謝祁說,他在位四十年,每年都讓人將桃園打理妥當,卻寸步不敢邁進。他的阿允還是少年模樣,可他卻早已白髮蒼蒼。

  謝祁說,他們說好白頭偕老,阿允失約了。

  謝祁還說,不過沒關係,如今他終於可以重新去見他的阿允,以年少時的模樣,帶著終會偕老的承諾。

  最後的最後,謝祁低喃:「我許你獨走一次黃泉路,此後生生世世,黃泉紅塵,無論你在哪兒,身邊都必須有謝祁。阿允這是你曾經應承我的……」

  他看著謝祁嘴唇翕張,聲音漸弱,看到他緩緩地闔上雙眼,身上的力氣一點點的流失,直到懸在空中的手倏然落地,露出掌心中,光澤瑩潤的鴦佩。

  那是他們相愛的憑證。

  如今,他要帶著這塊鴦佩,去和走失的鴛共白首去了。

  ……

  江懷允的意識隨著夢境浮浮沉沉,醒來的時候,怔怔望著虛空,久久沒有回神。

  管家進來看他,還沒從他甦醒的驚喜中回過神來,就猛然驚道:「王爺這是怎麼了?可是身上還有何處不適?」

  他擔憂地望過來。

  江懷允似有所察,下意識抬手拂向眼角,碰到冰涼涼的水意。

  下一瞬,他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謝祁呢?」

  *

  謝祁人在勤政殿。

  今日謝昭的過繼儀式塵埃落定,他正要回府時,劉太醫說太上皇病得厲害,想要見他。

  左右順路,他便應下了。

  勤政殿內靜寂闃然,儘管有宮人打理,到底還是透著日暮西山的荒敗。

  謝祁走進內間,居高臨下地盯著謝楊。

  謝楊仿佛一夜之間衰老了不少,曾經的精氣神兒悉數煙消雲散,滿面灰敗。

  謝祁無動於衷:「劉太醫說,你要見本王。」

  「昭兒……」

  謝祁猜到他的意圖,不耐煩地打斷:「謝昭已經過繼給我父皇名下,如今是本王的嫡親弟弟。」頓了頓,冷諷道,「你為了皇位,鑽營多年,手上沾了那麼多條人命,最終還是竹籃打水。如今落到這幅境地,悉數是你應得的懲罰。」

  謝楊面上虛虛扯出一個笑:「……朕不悔。」

  謝祁諷刺地反問:「因為有謝昭?」

  「對!」謝楊費勁出聲,「……你縱然勝了一局,可你同江懷允此生無後,你父親的血脈斷在你這裡,百年之後,謝氏的皇帝依舊是朕的後代!」

  謝祁冷眼看著他得意洋洋的眼神,忽然問:「你是這麼想的?」

  他扯出一個笑,笑意不達眼底,冷冷道:「你以為,謝昭是你的兒子嗎?」

  謝楊面上的笑容忽然一僵。

  謝祁尋了個椅子坐下,語氣輕慢地同他敘起往事:「五年前,裴永年求到本王這裡,說他的心上人有了身孕,請本王保下他的孩子。你也知道,裴永年是我父皇的舊臣之後,本王自然不會冷眼旁觀。本王安排好了一切,若是他的心上人產女,便用早已尋好的死胎替換下來,然後送他和他的心上人一道出宮團聚。」

  說到這裡,他聲音一頓。

  謝楊似有所感,瞪大了雙眼,滿是難以置信。

  謝祁不為所動,有些遺憾地輕嘆一聲:「可惜啊,他的心上人產下的是個男孩兒。所以,本王沒辦法帶走男孩兒,只好按照計劃,想辦法送他的心上人隻身出宮。說起來,他的心上人你也認識,正是你親封的淑妃。」

  「胡說八道!」謝楊怒極,眼中的火光似乎要冒出來,他掙扎著起來。

  「本王從不信口雌黃。」謝祁看著在床榻上掙扎的人,眼中沒有半分憐憫,「若非如此,你難道以為,本王會容忍殺母仇人的兒子過繼到我父皇母后的名下嗎?」

  「本王如此疼愛謝昭,俱是因為,他同你沒有半分血脈之情。」

  「胡說……你胡說!」謝楊歇斯底里地喊著,像是在說服自己一般,喃喃自語,「昭兒是朕的孩子,昭兒是朕的孩子……」

  謝祁冷笑一聲,轉身就離,將謝楊的歇斯底里悉數拋在身後。

  他走出勤政殿,邁向明亮的天地。

  盛京接連下了兩日的雪,如今到處都是厚厚的雪。乍一踩上去,頓時傳來咯吱咯吱的脆聲。

  謝祁邊走邊想,如今天冷,阿允昏睡多日,也不知道管家有沒有照他說的,去給阿允用溫水潤唇。寢居里燃著碳,雖然暖和,但悶得久了,難免唇乾……

  這般想著,視線里忽然冒出一道熟悉的身影,擁著雪白的大氅,緩步朝他走來。

  謝祁思緒一滯,忙快步迎上去,驚喜道:「阿允怎麼過來了?懷遠可給你診了脈?如今天寒,你在府中等我回去就是,怎麼自己又冒著雪進宮……」

  他邊絮叨,邊細心地為江懷允拂去肩上的落雪。

  江懷允眼中漾起笑意,緩聲道:「我來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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