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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以後,寶月寸步不敢離開,她徹夜不眠地守了幾日,四爺也擔心什麼時候一覺睡去了就再也看不見她,難道他就捨得?便也放任她在身邊。

  也許是醫治得當,也許是上天降福,總之那一道將周圍人安排了個遍的遺詔並沒有用上。

  他平日裡並不怎麼生病,值得稱道的也就只有那年的時疫和這一回,卻都是大病。那時候年輕,身體養了些日子也就恢復了,可這次卻不一樣,他批摺子的時候總是很快就覺得疲憊,精神也遠遠不如年輕時。縱然病好了,底子卻狠狠傷到了,一時半會也無法調養回來。

  可政務卻不會等他,依舊是那句話,真正到了情急的時候,無論西天佛祖還是無量天尊,哪個有用就拜哪個。偏偏四爺實在是一個很有鑽研精神的人,他不是止步於拜一拜,精研佛法的時候,他要與高僧論佛,註解經書,如今為了自己的身體開始崇道,也不是日夜吐納打坐就完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圓明園開始養一大批的道人,道路旁開始運送一些頗有分量的東西,日子久了,封閉的馬車在青磚上也留下深深的轍痕。寶月有些莫名的害怕,她去找他,竟在他書架的角落裡發現一個陌生的錦盒。

  她將那個錦盒打開,裡頭靜靜放著的,是一顆鮮紅的丹藥。

  「怎麼了?」

  四爺從後頭拍了怕她的肩膀,打斷了她的沉思。

  她的手一抖,那丹藥便跌在地上碎成幾塊,那幾片紅色的東西,和圓明園青磚石上的轍痕,在她眼裡慢慢變成了鉛、汞和硃砂。四爺還以為她是嚇住了,他安撫地摸了摸寶月的腦袋,「無妨的,不過一顆丹藥罷了,叫他們再煉來就是。」

  寶月沒有說話,她垂著眼睛沉默半響,回過頭來輕輕地朝四爺笑,不知怎麼竟看起來有些悲傷。

  「哥哥是天子,有仙緣仙骨,我不過是濁骨凡胎,」她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哥哥是要丟下我成仙去了。」

  四爺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他親親她的額頭,滿目溫柔,「我貪念紅塵,怎能得道?不過是吃了能打起些精神罷了。」

  「我真怕哪一日你就不見了。」寶月埋在四爺的懷裡,安靜地開始抽泣,話語裡還帶著惶恐後怕。

  四爺只以為她是真怕他白日飛升,他撫摸著她的頭髮,輕輕嘆了口氣。黃帝乘龍飛升,亦不曾聽說帶上了嫘祖嫫母。

  「我不再吃就是了,好玉娘,別哭了。」

  「十三爺帶回來一位久負盛名的神醫,不會比仙丹的效應差的,」聽了他的保證,她乖巧地把眼淚收起,「哥哥以後要永遠陪在我身邊,再不許再叫仙師們給你煉丹。」

  「好。」他無奈地笑笑。

  「既然不必煉丹了,便叫他們都回鄉間去罷,仙師們都是隱士高人,久留宮禁之中,豈不冒犯他們清修?」她牽住他的衣袖,露出一個芙蓉泣露一般的笑,眼眶微微泛紅,愈發顯得可憐。

  「好。」

  見他應允,寶月的笑意很快化作胭脂漫上雙頰,照得滿室生輝,她抬頭親親四爺的下巴,眼中波光瀲灩,「我雕了一支簪子給你,算是回你上次那對玉鐲。是子午簪,拿來給你瞧瞧,好不好?」

  不等他回答,她很快像蝴蝶一樣從他的懷裡溜走,絲綢製成的裙裾在門檻上滑過。

  寶月回頭朝他笑了笑,然後輕輕掩上了門。

  「蘇公公,你主子爺方才的話,你也聽見了,」寶月向前走了兩步,便示意蘇培盛跟上來,她微微一笑,聲音低的幾乎聽不見,「把那群道士關起來,一個一個叫他們吃自己煉的丹藥。每日多吃幾丸,吃夠一年的量,還活著,就放回去,不肯吃的,就都殺了。」

  她的話輕飄飄地,分明是炎炎夏日,蘇培盛卻滿身寒涼,再看這位雍容華貴的皇后娘娘,怎麼看怎麼像女羅剎,他可是見過這段時間四爺如何對那些人禮遇有加的。

  九洲清晏的正殿中——

  「你以為她為什麼吩咐你去辦?」她是皇后,身邊又不是無人可用了,何必吩咐一個御前太監?

  四爺掃了額頭緊緊貼在地上的蘇培盛一眼,滿眼都是笑意。再乖巧的貓也有亮爪子的時候,可他想像著她那樣嬌小的一個,也要在自己身前遮風擋雨,保護自己,就覺得心中柔軟地像春水一樣。

  「就按你們主子娘娘的意思辦吧。」

  或許有些不合時宜,但蘇培盛居然很想感嘆一句。

  可真是此唱彼和,天造地設的一對。

  南風拂過堤邊的垂柳,木蘭花開又謝,百年以後,人終將湮於塵土,而青史永久傳唱,昭陽明月萬載高懸。

  浮生暫寄夢中夢,世事如聞風裡風。

  第97章 看花滿眼淚,不共楚王言

  康熙駕崩的那一夜,是千載難逢的大雪。

  所有的污垢和黑暗被埋藏在厚厚的積雪之下,胤禛在群狼環伺的局面下,無可爭議地成為了新君。隆科多以雷霆之疾領兵封鎖九門,他坐在空蕩的金殿裡也仿佛能聽見京城內重重大門闔上的聲音,枝頭瓊脂一樣的雪細細簌簌地落下,唱和成一片詩意的寧靜。

  這座高而廣的金殿裡充滿著他們兄弟從前的影子,腳底熟悉的金玉磚石,能清晰地照見他眼中的平靜。輾轉反側地惦記了十幾年的東西,真正得到的時候,仿佛也並沒有想像的那樣欣喜若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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