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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我沒人能說,也說不出口,謝謝你還能坐在這裡聽我把話說完。你是他最親近的兄弟,我這般辜負他,你就是恨我也是應該的。我欠他一句抱歉,今天也要對你說聲抱歉。若是沒遇到我,他最後的人生還能快活許多。」

  沈攸說完,便真的站起身向金朝深鞠一躬,嚇得金朝連忙將她扶起,又將內袋中常年為沈滿棠備著的帕子扯出,塞給沈攸拭淚。

  「四小姐,據我所知,陶哥遇上你後一直覺得很幸福,他前年還買了棟小洋樓,說是日後要當作你與他的婚房,就是現在我和沈滿棠住的那棟!其實我早該把這房子還給你了,這是陶哥想著你才買的。你要想去看的話,我們現在就能出發。」

  沈攸蒙著臉,微微搖了搖頭:「不去了,我這樣的人,不配去他的婚房。」

  金朝有些著急,語氣也變得沖了些:「四小姐,你今日同我說的話,陶哥泉下有知,也必定是笑著的。我了解他,他不是那般心胸狹隘之人,相反,他只會比任何人都更能理解你的苦衷。你若這般妄自菲薄,才當真是寒了他的心!他活著時都是一心為你,死了又怎會回過頭來埋怨你?」

  「你說你要跟我道歉……其實一直以來欠你一句道歉的人是我。沒有我提前出現在他的生命里,又野心勃勃地跑去爪哇,最後還帶著一艘船的貨來讓他押往關東,他就不會死。所以真正欠他的不是你,是我,是我害死的他!」金朝說到最後,音量已經接近於嘶吼,震得沈攸連淚都忘了流,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從勸說她,到哭得比她還要崩潰難看。

  「你別,別這樣,世事難料,這哪是你能決定的了的。」沈攸哽咽地扶著金朝的肩,與他抱頭痛哭起來。兩個並不相熟的人懷著對陶園昌的愧意,痛痛快快地發泄了一場。只是到最後他們也沒爭出個勝負,到底是誰欠陶園昌更多。

  沈攸已經哭到沒力氣站著了,卻還不忘沙啞著嗓子囑咐道:「我對不起他,也無法再補償他了,只能拜託你守好福臻,照拂好他幫助過的人。這樣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夠心安了。」

  「四小姐,你放心,我會的。今後即便我們長居爪哇,我也有能力看顧好福臻,不讓那些陶哥庇護過的人再次流離失所。但我想,他死之前哪怕只來得及許下一個遺願,那個願望也一定是留給你的。所以照顧好你,才是陶哥留給我的最大囑託。我真心希望你能隨太太他們一起去爪哇。如今沈家已經被盯上了,再留下去兇險萬分。」

  沈攸堅定地搖頭:「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勸了。你們走了,卻能送更多的物資回來救國,可我是記者,我的筆桿子必須留在這片土地上才能救人。相信我,陶園昌會理解的。他若是連這都反對,就不是我愛的人了。」

  沈滿棠擔憂地候在書房外聽牆角,直到看見那扇木門打開後才終於舒了口氣。他寸步不離地跟著沈攸回了房,一定要看著她躺下才肯走。而後他又立即將金朝拉進了他房間,把他們剛剛的談話盤問了個乾淨。

  「你們真是……哭也要悠著點啊。」哪怕陶園昌剛去世那會兒,金朝都沒像今日這般宣洩過,沈滿棠既高興他能不再自己舔舐傷痕,將埋藏心底的悔恨說給在這件事上最能聽懂他的人,可又實在心疼他肩上所背負的重擔。

  金朝向後倒去,橫躺在沈滿棠床上,靜靜道:「我好久都沒有這麼痛快過了,小滿。哪怕永遠無法向陶哥贖罪,我也因為得到四小姐的寬恕,不再罪孽深重了。」

  沈滿棠依偎著他躺下,用手揉了揉他的心口,疏解道:「等我們走的時候,可以把一批願意跟去爪哇的員工一起帶走,幫他們在那兒安家,就像陶哥從前做的那樣。我們還可以學他在工廠辦講壇,教工人們學爪哇語。還有還有,我們還能興建學校,給僑胞子女們受教育的機會。我們能做的事還有好多好多,你要覺得虧欠陶哥,那我們就一起以他的名義積善行德,向他贖罪,為他祈福。」

  金朝把沈滿棠的手團在掌心,不輕不重地捏著,心中潺潺流過一陣暖流,無解的題似乎也終於得到了它的最優解。他盯著頭頂的吊燈想了許久,最後終於輕快地笑出了聲。「嗯,我們努力做好事,讓他下一世可以托生在一個和平年代,不用經歷戰亂和饑荒,只用舉手之勞就能幫助他想幫助的人,不會再搭上性命去。」

  「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下一世,一定是個太平盛世。」沈滿棠篤定道,「現在有這麼多人在為了國家的將來努力,等到陶哥降生時,肯定能趕上好時候!」

  金朝悶悶地應了聲,摟過沈滿棠,在他的額頭上輕柔地印下一吻。

  「還好有你在我身邊。」

  他越過沈滿棠的肩頭,這才注意到沈滿棠床頭常年擺著的一家三口的合影如今卻變成了兩個人的合照。他微微抬起身,定睛一看,那照片竟是他遠赴爪哇之前,在照相館與沈滿棠拍下的唯一一張合影。

  合影里的沈滿棠還如記憶中那般粉雕玉琢,可愛得緊,而他即便是租了照相館的衣服,站在沈滿棠身邊卻也顯得十分寒酸。可就是這樣一張他表現不佳的照片,卻被沈滿棠擺在床頭,日日瞧了這麼多年。

  他的心臟軟乎乎地塌陷了一塊,揉著沈滿棠的腦袋輕聲道:「我不在的時候,你是不是抱著照片偷偷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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