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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溫淮,都不過是追逐著你目光的凡人而已。總要我以惡語相逼,甚至賭上性命,才能多分得些你的目光。」

  「師兄,你知道嗎?」他掩面長長地嘆息一聲,拔出了雨絲劍:「你真的很絕情。」

  昔年同門情誼,終是走到了刀劍相向這一步,再無挽回的可能。

  林長辭澀然良久,擺出了應戰的架勢。

  青霜不在身邊,但他一伸手,好似握住了無形之劍,低聲道:「西棠,你走錯了路。」

  劍指蘊著靈力擦過看不見的劍身,一寸寸喚醒了劍意,劍罡起,鋒芒利,是獨屬於天生劍心的壓迫感。

  「但是,我會帶你回到正道。」

  林長辭盯著對面的人,紅眸滿是認真:「出師這些年,是時候讓師兄看看你的真本事了。」

  不知道這句話刺激到了哪裡,白西棠冷色更甚,發狠地與他戰在一處,殺意兇悍,快到極致的雨絲劍宛如雷光,很快將林長辭渾身劃滿了血痕。

  但林長辭不避不閃,並未因對面是同門師弟而放水。

  他帶著無數次生死間的戰鬥經驗,以無形作有形,劍意節節攀升。

  青白劍氣無聲融入了暴雨之中,更疾更密,令雨絲也出現了稍許中斷,生生逼至雨停。

  三百餘個回合過去,白西棠跪倒在地,小腹不知何時被劍氣貫穿。

  這就是死的感覺麼?

  他唇角流出血,艱難地抬頭,含淚看向劍氣的主人。

  但暴烈的劍氣已攪碎內臟,他實在看不清眼前人,只能看見茫茫白霧,張開嘴,用唇形慢慢道:師、兄。

  他被接住了,如願躺進最親近的人懷裡。

  青霜抵在胸口,隔著薄薄衣物,只需輕輕用力便能刺入心臟。

  師兄輕聲喊他的名字,嗓音疲憊而溫柔。

  「西棠,閉眼。」

  「不怕。」

  歲月倏忽遠去,好像忽然回到了那些被山鬼魑魅驚嚇的晚上,師兄拍著他的肩膀,耐心哄他睡覺。

  眼前被沾血的手心擋住,下一刻,光亮盡數湮滅。

  ……

  人間再度恢復青山隱隱,綠水悠悠的景象,已是百餘年後。

  說起百年前的那次天地浩劫,已成為祖輩的高壽老人們仍心有餘悸,向子孫們感嘆,若無修真界的碧虛長老以身殉天,天地恐還要動盪許久。

  百年來,魔修因魔尊的死而銷聲匿跡,修真界元氣大傷。

  凡人卻迅速從浩劫中緩了過來,生息繁衍,重現太平盛景。

  平城是第一座為碧虛長老立廟的城池,廟成當年,整座城風調雨順,是大豐年。自此起,附近的城池也紛紛效仿。

  尤其知曉那日駕馭祥雲,身披金光的修士正是林長辭後,碧虛廟中香火鼎盛,善男信女絡繹不絕,一直延續到了如今。

  還有不少虔誠信者拜到了神機宗面前,虔誠請求上臥雲山為碧虛長老祈福誦經。

  以徐鳳簫為首的門徒並未答應。

  自林長辭去後,臥雲山封山百年,閉門謝客,無人知曉山中如今是何模樣。

  又是一年春,庭中樹開了滿樹的梨花。

  無數的小花沉甸甸壓著枝頭,枝葉微垂,擺盪春風。花瓣流轉著似有若無的金光,仔細一看,竟有絲絲金線自花心蔓延,似有仙人點化。

  樹根旁,埋著一座小小的衣冠冢。

  它面前沒有立下任何碑文,卻曾無數次迎來拜訪與告別。

  有人於出師前夜,特來求師尊庇佑,指引道心;有人帶來了新的面孔,告訴師尊,此乃預備攜手一生的道侶,祈求師尊祝福;還有人前來辭別,準備下山離宗。

  「師伯明鑑,弟子季山,已研讀完師兄所留典籍書冊,今當下山歷練,匡扶吾道。然師兄未歸,不知當向何人稟告,特來與師伯告辭。」

  說完,芝蘭玉樹的少年跪地,對著衣冠冢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當日離宗而去。

  除了過客,也有人一直守在冢邊,一年又一年。

  他原是山上最不好惹的一人,如今沉默寡言,時常抱著劍坐在冢邊,一坐便是一整日。

  偶爾,他會打一壺好酒,卻並不入口,悉數灑在冢前,聞著酒香,獨自對衣冠冢絮絮叨叨地說話,若有花瓣落在肩頭,便止住話頭,似怕驚擾了故人。

  「下月便是師尊生辰,師姐喚我去參謀,今夜恐不能來陪師尊了。」

  溫淮半跪著,耐心地為衣冠冢拔去細小雜草,聲音平淡溫和:「我會早些回來,若有好酒,也給師尊帶回來。」

  花瓣飄落,飛到他的指尖、膝頭,片片落在冢上,他默默地看了一會,又道:「當年師尊曾問我,想要如何的生辰禮,如今我亦想問師尊,只是不知,師尊肯答否。」

  衣冠冢無言,隔著薄薄泥土,隔著冰涼的觸感,生與死的距離總在此時無比接近。

  他閉上眼,久久地不再說話。

  日頭緩緩向下沉去,眼看到了與若華等人約定的時刻,溫淮睜眼,長長吐出一口氣,忽然怔住了。

  他的面前多了一抹青色衣袂。

  衣袂的質感是如此熟悉,熟悉到他只要一伸手,就能重溫遙不可及的幻影。

  他呆呆地看著,不敢眨眼,生怕一閉,那抹青色便散去了。

  「溫淮。」

  面前人在溫柔喚他,身影低下來,淺淡的氣息將他包裹,擁入懷中,銀髮垂落,灑在他的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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