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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想什麼?”下巴被挑起來,村長已經離開了,面前的人換做李霈渺,“表情這麼悲,看得人心情痛楚。”

  我笑。

  “……不想笑就不要笑,這種模樣比哭還難看。”

  月亮在天上照,把他靠近的臉孔烘托出一種玉色。

  我們到了這裡已經七、八天,他的傷雖然尚未痊癒,但行動已經敏捷多了,風寒的濕氣也從他身體裡退去。

  他的樣子又開始旁若無人起來。

  “你剛剛跟那個村長談了什麼?怎麼他一走你就這麼一幅魂不守舍的樣子?他欺負你,還是從你這裡偷走了什麼?”疑神疑鬼的聲氣。

  我掙了掙,但他固執的扳著我的下頜。原也沒有用多大的力氣,也就隨他去了。

  秋末的月色總帶著冷冰冰的寒意,美得奪人魂魄。

  眼睛對著月亮眨了眨,臉上一溫,濕濕的感覺竟然是淚。

  “你,”他倒吸了一口涼氣,苦笑,“會引你流淚的,竟然不止你二師兄一個麼?”

  我不記得在他面前為二師兄哭過。

  “你如此喜歡那個村長麼?”

  是很喜歡,雖然他欺負我的時候不動聲色,叫人連反駁都找不到機會,但還是很喜歡他。

  “可惜,他已經有老婆了,你的心思還是要落空。”

  大嫂我也很喜歡,她微笑起來,溫和的面孔有幾分母親的香氣,使人眷戀。

  “這麼傷心麼?眼淚流個不停。”他把我的臉捧得更近。

  透過淚水的霧,他的臉孔模糊了,仍然很好看。

  我越來越奇怪了,怎麼就莫名其妙的淚流不止?

  努力眨眼,眼睛裡好像也沒有進去沙子……

  “不要哭了,你總是在我面前為了別的男人哭,我會很想欺負你……”軟軟的,被他含住了嘴唇,纏綿的一個親吻。

  沒有掙扎也沒有拒絕,被他抱在懷裡很舒服。

  --他的懷抱,一直都很舒服。

  “我以前在你面前哭過麼?”

  --眼淚除了使你軟弱不會換來任何東西。

  不知道是誰教給我的,但在我已經學會用微笑代替哭泣的時候,面對他卻淚流不止,連理由都模糊得可以怪罪給月亮。

  他模糊地哼了一下,把我推開一臂之遙:“就知道,你不會記得。”

  他眼睛裡一點點的失落,被月亮無限放大。

  “什麼時候?”

  他卻笑,帶點無奈:“我,才不告訴你……”

  要想叫可惡的人改掉可惡,是個難題。

  “我們,走吧……”

  伸臂抱住他的肩,放縱自己在他懷裡,貪戀一點點溫暖。倦怠感在身體裡蔓延,想要被那波浪捲去,再不要掙扎……

  “離開這裡麼?”

  “嗯。”

  “你不想拖累他們?”

  “嗯。”

  “那麼,去哪裡呢?”

  “……不知道。”

  沒有地方可去。

  沒有故鄉,沒有家族,也沒有家,有的,竟然只是從小就開始了的漂泊。

  從我有記憶起,父親做官的地方就不停的變動,但那時,父母的身邊就是我的家。

  現在呢?

  母親去地下,父親去牢獄,我去哪裡?

  渾身的無力感,又陣陣揪著心口……

  “累了?”

  “什麼?”

  “我以為你喜歡的江湖會多麼綺麗,但看來看去,只是使你疲憊,實在沒有看出有哪裡好。”

  我推開他,瞪。

  他輕輕咧起唇角:“你總是想逃。在皇宮要去江湖,到了江湖又厭倦要逃跑,你真正的目的是想去哪裡?”

  那種錐子樣的目光,真討厭。

  我甩開袖子,轉身就走。

  被他硬生生的拉回來。

  那麼大的力氣,好恨這幾日用那麼多好藥來救他。

  “不要總是逃,你想要的東西不能去爭取麼?”

  “沒有,我什麼都不想要,你不要自以為是了。”

  “真是什麼都不想要?”

  “對。”雙臂都被他抓住,掙不開。我潦糙地回答,希望他快快厭倦,鬆開我。

  “金錢、名譽、地位,你自然是不看在眼睛裡了?”

  “是。”

  “那麼親情和自由呢?”他的眼睛,他的微笑,真討厭。“母親不在了,父親只要不是因你而死,你也不放在心上,是不是?”

  “對!”

  “江湖的你也倦了,無論是所謂自由的奔波,還是象這村子裡的人捨棄一切的辛苦?”

  “……”

  “那倒真的是很傷腦筋。既然什麼都不奢求,什麼都無所謂,也真夠無聊的。”他胸有成竹、貓捉老鼠般勝券在握地笑。

  我惡狠狠地皺眉。

  “那就放膽跟我走,如何?”

  2.

  不知怎地就點了頭。

  明明是那麼討厭他,喜怒無常,我從來摸不清他的心思,怎麼就同意了跟他走呢?

  何況,他語氣還那麼象拐賣人口的販子……

  就那麼同意了,毫無理智。

  天色一亮,就跟他離開了村子。

  明明來的時候是我引他來,為什麼走的時候變成了他領我走?!

  “你這麼見外,讓全村的人都覺得自己很不夠義氣。雖然拿兵器的手改成了拿鋤具,但我們的義氣還是以前的義氣。”村長面向著天際最初的那一縷曙光,微微眯著眼。

  李霈渺正笑眯眯的將我攬在身旁,直接替我把話頭應了過去:“我會保護她,何必搭上你們全村人的安逸。最小的犧牲換最大的勝利,才是正道,只為了義氣而魯莽地雞蛋碰石頭的事情,村長也是不屑去做的,對不對?”

  村長再次打量了他,笑:“你肯保護她我們也就放心了。”

  我斜眼看身側臉皮很厚的人。

  保護人又不是純用臉皮,原來村長也有看錯人的時候。

  四兒拎了裝滿藥材的包袱,那是備給我的。

  五兒躲在四兒身後,拽著四兒的衣襟,露出半張沾了鼻涕眼淚哭得粘糊糊的臉孔,可憐巴巴看著我……狠狠心,終於沒有去抱他……

  再怎樣依依不捨,還是要分手的。

  村口的人影已經遠得模模糊糊……

  “往哪邊走?”

  還是那一隻老虎,二人共乘。

  李霈渺坐在我身後,手臂環住我的腰,態度曖昧,耳鬢廝磨。

  真不舒服。

  我的語氣,難免很沖。

  “東。”

  老虎撒了蹄子往東跑。

  “西。”

  老虎又聽令轉西。

  “東。”

  ……

  “西。”

  ……

  “東……”

  “喂!”我抱住虎頭,制止老虎再在他的命令下向前,“你確定是這個方向?”

  “嗯。”

  我狐疑地回頭。

  他又是那勝券在握的微笑。

  狠狠心,放開對虎的控制,由著它去了。

  耳邊是風的聲音,背後,是他的溫度。

  深秋的天氣,倒是不覺冷。

  林木間依地勢修建的宅院,浩大。

  景致和建築的依附融合,精製。

  莊院裡的守衛、奴僕看到一虎二人,絲毫也沒有攔截的意思。

  “你……”我回頭望他。

  “怎麼,很出乎意料?”他仍是那麼地笑著。

  他所說的安全地方,竟然是前幾日使他受傷潛水逃出的慕容芊領我們所到的那個莊院。

  “怎麼會是這裡?”

  “你該知道,兩方交戰的時候總有些地盤是保持中立的。”

  這我知道,這種情況的存在,往往基於地勢或情勢上的必須。就象圍棋上的半目,存在的時候是雙活,無論是誰出手吃掉,都是雙亡,所以,不到必須,很少有一方會出手填死。

  可問題是,八天前,李霈渺逃走的態度實在是狼狽。在中立的地盤上,怎麼可以被打得這麼慘?

  “我知道你在懷疑什麼,”他從背後,靠我更近,幾乎是完全被他抱在懷裡,“當時來得匆忙,根本無法調集人手,而你的師兄實在是來得及時,而且做了充足的準備,硬拼只會更慘,所以,只好借地勢之便先逃了再說。”

  “你的勢力一直都還在?”

  他苦笑:“怎麼可能有什麼勢力,只是幾個攆不走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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