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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的臨丹闕內。

  狂躁的活死人蜂擁成群,在烈火中揮舞著扭曲變形的四肢,兇殘猙獰地朝人群撲咬。

  乍然,幾聲清冽琵琶音試探般散入熱浪,又很快連貫成曲。

  就如同穿透黑暗的一線光芒。

  琵琶樂在這片充斥著死亡氣息的烈火中迴響,流水般潺潺泠泠,裹著一股溫和靈力,撫平所有狂躁的戾氣。

  成群如山海的活死人群安靜下來,呆駐在原地,任由烈火灼身,燒至灰飛煙滅。

  臨丹闕四周一道水牆聳立,直入雲霄。

  長尾魚影手持三叉戟,踩著巨浪結出法陣。

  洪水傾瀉而下,席捲整座臨丹闕,連帶著烈火,活死人一起吞噬,澆築成琥珀似的一座海底死城。

  與此同時,無人可見的幽暗地底,靈池中散開一團血霧。

  再無聲息。

  ……

  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很快又是百年。

  佑寧城治理有方,周遭非但無邪魔作祟,反而因千忌庇護而少有精怪魑魅侵擾。

  百姓逐漸聚攏於此,形成大大小小共十二座城池,稱之「佑寧十二城」。

  人們再提起千忌時不再一口一個魔頭,改稱佑寧城主。還有些尊崇他的,直接叫他千忌帝君。

  佑寧城沒有了紛飛的無因花,但卻能種各式各樣的花草。許多邪魔新鮮的很,將佑寧城內邊邊角角都種滿了花。

  一到了春夏時節,百花齊放生機盎然,看得人眼花繚亂。

  唯有思無涯一隅,只桃花一種,繁茂明艷地栽滿院落。

  ——百年前,千忌帝君夜半醉酒,鬧著說仙哭殿這個名字不好,不吉利,要改一個。

  寧大人癱著臉問改成什麼,仙樂殿?仙笑殿?仙哈殿?

  帝君真就坐在瓦頂上琢磨了一整夜,末了天亮時,翻身下來揮毫潑墨,改成了思無涯三個字。

  寧大人背地裡總是跟人說,酸死了,還不如仙哈殿。

  千忌帝君坐在思無涯的屋頂,懷中攬著一壺桃花酒釀,百無聊賴地喝酒賞花。

  月涼如水,那道身影隨意落座,自成矜貴之資,卻也顯得無限孤寂與落寞。

  郁明燭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著膝蓋。

  這百年來他將無禁城打理得妥妥帖帖。

  外面那些人間的宗門,原本對他恨之入骨發,如今不敢貿然來惹,原本看不上他的,也有不少主動結交。

  他收拾了幾波故意找茬的,清理了一群心懷不軌的,又剿滅了之前飼養邪魔滿足私慾的。

  他可以放心地把大多數政務推給寧淵。

  寧淵有時候被那群魔首折騰煩了,冷臉問他,你是帝君我是帝君?

  郁明燭不甚在意,笑著說:名號而已,你想要就歸你。

  他看著無禁城一日比一日太平盛大,百姓安居樂業,看著人間一年一年寒來暑往,秋收冬藏,看著新生兒呱呱墜地,轉瞬之間垂垂老矣。

  漫長的歲月里,他見日月星辰如仙人的水畫眉眼,見山川河海似仙人淡青的衣袂,見雲霧嵐靄像仙人翩飛的廣袖。

  他見世間萬物,世間萬物都是相思無涯,離愁斷腸。

  他難得又去了一趟埋骨地,坐在堆滿白骨的荒嶺上,心魔前所未有的平靜。

  他望向懷中整潔如新的玉塵長劍,忽而恍惚地想——

  這沒有玉生的人間,日復一日,真是好沒意思。

  埋骨地平和靜謐,仿佛時間都凝滯於此。

  他的指尖不知不覺抹上銀白劍梢,眼底浸了幾分思忖的嚮往。

  「郁公子,許久不見。」

  突然,一道慵懶嬌媚的女聲傳來。

  郁明燭一驚,轉頭看去。

  一位褐紗衣靈蛇髻的貌美女子抱臂倚著一截枯樹,眉眼倩兮含笑望過來。

  「謝娘子?」

  郁明燭揚了揚眉梢,迅速收拾好神情和玉塵劍,眨眼之間,又是那個從容鎮定的千忌帝君。

  「謝娘子怎麼會來這裡?」

  但謝娘子眉眼生得吊起,如狐狸一般,這麼笑吟吟地看著人,總有種看透人心的能力。

  她笑道: 「郁公子相思成疾,我若再不來,世上恐怕就多一對苦情鴛鴦陰陽兩隔了。」

  苦情鴛鴦……陰陽兩隔……

  哪裡來的陰陽兩隔?!

  那一剎那,郁明燭的心跳仿佛從未如此劇烈過。

  他的手指一點一點攏緊,關節掐得泛白, 「謝娘子這是何意?」

  謝娘子指尖纏繞著一縷頭髮, 「郁公子,告訴你個秘密,可別太驚訝……你可知天道,究竟為何物?」

  ……

  郁明燭試過很多次。

  他塑一尊玉身,發現找不到魂魄。他再想辦法斂魂,又想起那人該算是已經魂飛魄散。

  每一種細微的可能性都被扼殺,只剩下漫長的死寂和絕望。

  可是忽然有人對他說,世間事無奇不有。

  有書外之人可輪迴於現世,也有書內之人掙扎長出血肉,有已死之人穿越時空重獲新生,也有生於天地者與萬物同壽。

  還說,蕭長清自己的肉身死了,可他還有一顆跳動的心臟困在一具傀儡的胸膛里,被鎮壓在杭鎮海域之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生不死,只配淪為無用棄子,天道懶得再投注精力。

  沒有了天道的桎梏,縱然身為書中客,亦能於文字掙扎中生出血肉,破繭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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