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又成了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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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名侍女飛快地又端上來一個肉盤子,放在花溶案几上。

  侍女小心翼翼,叉手站在一邊,竟然是天薇公主。

  今日的侍女安排,全是王君華負責的,四太子府僕役成群,本來不需要天薇露面,可是,她為了顯示自己在太子府的地位,想跟耶律觀音一較高下,便故意指使一干侍妾,以表明自己受寵的程度。

  宋國公主為侍女,侍奉金人妻妾。

  此時,天薇也認出了花溶,急切地,想要探聽父兄的消息,卻不敢出聲,怯怯地看著她,又怕她觸怒金兀朮,遭遇毒手,聲音低如蚊蚋:「姑娘,你還是吃一點吧……」

  雪白的肥肉,綠色的大蔥,挑釁地豎立在面前。

  金兀朮冷笑一聲:「花溶,這是我女真的待客習俗!今日,你吃不下這個肉盤子,就休想走出這道大門……」

  「哦?金兀朮,你今日擺的鴻門宴?海上你沒能殺得了我,今日就是好時機!」

  金兀朮氣得雙目圓睜,手按在桌子上,呼吸急促,完全不明白今日自己是如何招惹了她?

  「金兀朮,你今天誘我來,就是為了殺我,你動手吧,不必假惺惺的!」

  「花溶……」

  張弦和劉淇二人侍立一邊,不禁上前一步,隨時準備一場生死的大戰。

  就連秦檜夫妻和耶律觀音也捏了一把汗,尤其是王君華,早已看不慣花溶的行為,自從射柳節上,就嫉妒得不行,見她今天赴宴,立刻想起金兀朮要自己準備的那個滿是南朝風物的房間,隱隱明白,肯定是為花溶準備的。

  王君華見金兀朮真的動了大怒,不再對花溶手下留情,心裡幸災樂禍,斷定機會來了,又惱恨她竟然敢直呼四太子名諱,忍不住大聲道:「花溶,你區區女子,竟敢對四太子如此無禮……」

  花溶拍案而起:「無恥****,我乃大宋宣撫使岳鵬舉之妻,你竟敢對我直呼其名……」

  這聲「****」,王君華饒是臉皮再厚,也羞紅了臉,她性子潑辣,此時仗了金兀朮寵愛,竟然抬手就打花溶耳光。

  手剛抬起,已被花溶抓住。她一掙扎,面上已經重重地挨了一耳光。她不可思議地看著金兀朮,似乎不敢相信,一向寵愛自己的四太子竟然打自己!

  四太子出手打侍妾,這還是第一次。

  金兀朮聲音冰冷:「你是什麼身份?竟敢在我府邸以下犯上?」

  「四太子……」

  秦檜也嚇得心驚膽戰,王君華慌忙換了一副顏色,淚流滿面,楚楚可憐:「四太子恕罪,奴家知錯……」

  「退下!」

  秦檜慌忙拉了妻子就倒退出去。

  耶律觀音也是聰明人,雖然暗爽王君華挨的那一耳光,但此番也算是看明白了,不敢再留下湊熱鬧,立刻道:「奴也告退。」

  金兀朮瞪著按著佩刀的張弦劉淇二人:「滾!」

  張弦怒道:「岳夫人離開,我們自然就走;岳夫人有難,我等縱然血濺四太子府也不敢離開半步!」

  金兀朮哈哈大笑,目露凶光,一招手:「好好,今日,本太子就成全你二人……」

  一群黑衣甲士上來,拿著弓箭,對準二人。

  花溶依舊坐在原地,一動不動。

  生死一線,間不容髮,此時不比海上,連個緩衝的機會也沒得。她一閉眼,按著自己的小弓,神情平靜,卻心裡慘然:自己莫非就要死在這裡了?

  金兀朮額上全是汗水,滿臉通紅,死死盯著她,卻見她倏然站起身,提起弓箭。

  敵人!

  又成了敵人!

  為什麼無論在何種場合,都會演變成敵對行為?

  金兀朮大喝一聲:「退下,全給我退下……」他一揮手,將案几上的肉盤子、酒杯、玉蝶全部拂落地上,好一陣平平砰砰,頹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嘶聲道:「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頃刻間,人走得一乾二淨,就連張弦劉淇也不得不退下。

  花溶也快步走到門口,正要出門,卻被一把拉住,金兀朮急促的聲音響在耳邊:「花溶……」

  她早有防備,拿出小弓,劈頭蓋臉地就打過去,直到重重地落在金兀朮身上,她才發現,金兀朮並未閃躲,更未還擊!

  「金兀朮……」

  這一擊,從金兀朮的臉到左側胸口拉下,他的臉上立刻多了一條火辣辣的血痕,半邊臉都腫了起來,捂著胸口,後退一步。

  花溶一怔,轉身就走。

  金兀朮嘶聲道:「花溶,我今晚並無意羞辱你,我只是想令你高興……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沒有娶其他女子為正妻……」

  花溶頭也不回,前面,張弦二人見她出來,鬆一口氣,三人不敢稍作停留,疾步離開。

  半個月亮,如銀色的水,將清輝灑滿四周。

  花溶看看前面孤零零的那座小屋子,本是為安頓邢皇后準備的,邢皇后死後,就暫時空在那裡。今夜之後,她不敢再去金兀朮城外的行宮藏身,無路可去,只好又回到這裡。

  她走在前面,張弦和劉淇二人跟在後面,從四太子府出來,三人都捏著一把冷汗。

  近了,忽然聽得一聲嘶喊:「小哥兒,快跑……」

  花溶一驚,這是扎合的聲音,頃刻間,四面八方無數腳步聲響起,埋伏著的十幾名女真士兵一起沖了出來。

  花溶撒腿就跑,張弦和劉淇二人抵擋著湧來的刀槍劍戟,邊戰邊退。

  花溶沖在前面,見張弦等人被包圍,非常害怕,返身正要衝回去,卻聽得張弦厲聲道:「快走,快走……」

  她情知回去也是送死,可是,不回去,難道眼睜睜看著張弦等人被殺?

  她來不及遲疑,幾名女真兵已經殺來,她揮箭抵擋,黑暗中,一個高大的人影竄出來,拉著她就跑。

  「小哥兒,他們人多,抵擋不住……」

  一士兵用女真語大喝:「抓住她……」

  「抓住花溶,大太子吩咐要活的……」

  花溶跑出幾步,一根絆馬繩攔下,扎合對女真士兵的這套圍捕很有經驗,立刻推開她:「小哥兒,快跑……」

  花溶來不及開口,已經被推開幾尺遠,身後,扎合一聲慘叫,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追兵越來越多,花溶心急如焚,也不敢停留,拼命往前跑,慌亂中,跑進一片密林,只聽得外面逐漸有了火光:「人呢……」

  「抓住了兩個……」

  「花溶呢?那個女人呢?快抓住她……」

  這些女真兵,都是宗翰屬下,邢皇后一死,他們就盯上了贖買的扎合。扎合渴望跟花溶見面,天天徘徊在石屋外面,他畢竟當過多年兵,很快意識到周圍有埋伏,知道這些人肯定是衝著花溶而來,卻又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怎麼通知她,所以,一見她回來,立刻出聲示警,也因為如此,花溶才僥倖逃脫。

  花溶屏住呼吸,靠在一棵大樹上,好一會兒,聽得追來的腳步聲往反方向而去,才悄然出去。此時,她已經完全迷失了方向,一個人提心弔膽地躲在大樹後面,也不知道張弦、劉淇、扎合三人是死是活。

  她悄然走出密林,換了個方向,夜色下,發現這是城北,茫然地,又換一個方向,往城南而去。

  驛館,小店,都不敢再去,金兀朮的行宮,更是自投羅網,她亂走一氣,忽然聽得一陣馬嘶,夜色下,又是一隊女真兵呼嘯而過。

  她飛速奔逃,慌亂中,只聽得一聲低喝:「這邊……」

  她顧不得分辨,倉促往左邊跑去,剛跑幾步,一隻大手伸出,一把拉了她上馬,就往城南而去……

  花溶驚魂未定,卻立刻明白這是金兀朮。今夜二人翻臉,金兀朮知她性子,情知她不會再回行宮,派人追到石屋,正碰上宗翰侍衛襲擊。

  金兀朮狡詐,藏在後面,判斷出花溶的逃跑方向,一路追來。

  「金兀朮……」

  金兀朮察覺她要跳下馬背,低喝一聲:「坐穩,我不會害你!」

  她此時再也無法掙扎,烏騅馬風馳電掣,已經回到了行宮。

  跳下馬,二人身上均已被汗水濕透,金兀朮顧不得多說,匆匆拉了她就走進屋子,兩名丫鬟立刻拿了茶水出來。

  燭火下,只見金兀朮滿面血痕,半邊臉頰高高腫起,一身漢服已經不成樣子,頭髮凌亂,如一個豬頭一般。

  花溶瞪著他,他也狠狠瞪著花溶,好一會兒,忽然笑起來。

  花溶怒道:「你笑甚麼?」

  他坐下,看她滿頭的大汗:「花溶,你樣子真醜,滿頭大汗,眼睛紅腫……」

  難道他自己很帥麼?

  他靠在椅背上,居然還是維持著他倜儻的樣子,又看看窗外的月色:「花溶,都怪你,多好的一個夜晚,全被你破壞了……」

  花溶說不出話來,只覺得此人面目之可憎,此情此景,都成豬頭了,還附庸風雅。

  她根本無心理會金兀朮的瘋瘋癲癲,只想,張弦等人下落如何?

  金兀朮見她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悠然道:「張弦等早已被大太子捉去了,你急也沒用……」

  「怎麼辦?」

  「哦?花溶,你這是問本太子麼?」

  她恨恨地,拿起桌上的一杯茶水喝下去,口乾舌燥,心裡也無比煩躁。

  「那兩個傢伙太討人嫌了,被捉去吃點苦頭也好……」他迎著花溶憤怒的目光,又慢條斯理補充,「你放心,死不了的。抓了那麼多宋俘都沒殺,也不差這二人,大太子還等著拿他二人做誘餌抓你,暫時死不了……」

  花溶頹然也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以手支頤,再也不肯做聲。

  「花溶……」

  「……」

  「抱歉,我才知道邢皇后自殺了……」

  「金兀朮,你少假惺惺的了。」

  他正色道:「貞潔烈婦,無論在哪個國家,都會令人尊敬,我並非假惺惺!只可惜,她嫁了趙德基這樣一個膿包,軟腳蝦……」

  「哼。」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看著她尚還有些微紅的雙眼,也不知為什麼,此時,心裡對她並無半點的恨意。他想,難道是因為自己大局在握?是因為這是自己的地盤?

  為什麼偏偏一點也不憎恨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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