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男女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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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乞邁不敢再多說半句,只能擔憂地看著他,金兀朮一馬當先就往自己的府邸而去,一路上,他不再是昔日馳騁縱橫的橫衝直撞,而是慢慢地,行走在這片美麗的土地上,楊柳青青,草色青青,四周野花的芬芳,這些,都是屬於大金的。

  暗處,海陵走出來,跟在他身後的還有他的兄弟夏渣。

  「四太子竟然吐血了?怎麼沒聽說他生病的消息?」

  海陵眼裡閃出一絲陰笑:「這個老傢伙,看來是不成了。」

  「大哥,我們要不要派人去四太子府打聽一下,他究竟得的什麼病?嚴重不?」

  「當然要。好好安排,不要走漏了風聲。」

  「這個老傢伙一掛掉,天下就是我們兄弟的了。」

  他的聲音雖然壓得很低,海陵還是低低斥責:「你可不要得意忘了形,小心壞了大事。」

  夏渣吐吐舌頭,他從來也不敢對自己的這個大哥稍稍有些違逆。

  「立即準備好,追捕秦大王在即,一定要立下頭功,否則,在狼主面前無法交差。」

  「可是,我們何不保存實力,等四太子先發力?就算他再了不起,他也要死了……」

  海陵一瞪眼:「蠢材,你懂得什麼?萬一他不死怎麼辦?」

  夏渣不敢反駁,卻不服氣,難道不是麼?

  陰天,涼風習習,周圍的草叢透出盛夏的墨綠色,已經到了生命力最頑強最頂端的時刻,盛極必衰,轉眼,就要到秋天了,就要草木凋零,萬物為霜了。

  林間小道上,沒有任何的行人,只有黃昏里秋蟲的呢喃,鳥雀的「吱呀」的聲音,雙腳踏在草地上,能聽到咯吱咯吱的清脆的聲音。

  花溶取下斗笠,就算是陰天,長時間戴著斗笠也有些悶熱。她一身當地人的裝扮,臉上也是灰灰的,就像一個不起眼的牧羊的婦人。

  背後一個腳步聲,她停下來,頭也不回,臉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不是叫你別來麼?為什麼要來?」

  他喜悅地,幾步衝上來,伸手攬住她的腰:「丫頭,我是擔心你嘛。」

  她的手覆蓋在那雙粗糙的大手上,自己跟他商量好了去接陸文龍,因為有著十分的把握,所以才孤身一人前去,即便不成,也不會有危險。相反,他是金國通緝的頭號要犯,而且他那種難以掩藏偽裝的身形,只要露面就會被發現蹤跡。可是,他還是不聽,深切掛念著她的安危,悄悄跟著,不知用盡了多少方法,才能夠不動聲色。

  這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比她的安危更加重要?

  哪怕是「萬一」,自己也要避免。更何況,自己還想念她——越是靠近,越是想念,一刻也不願意和她分開。

  他拉著她的手,忽然往回走。

  花溶笑起來:「我已經換了幾種方法了,就算有跟蹤,也甩掉了。」

  「還是小心為妙,四太子這廝,比狐狸還狡詐,比狼還陰險……」

  「也是,小心使得萬年船。」

  秦大王帶著她,迂迴在林間穿梭。他為了躲避金軍,這一兩年,早就練就了超一流的游擊隊戰術和反追蹤技巧。他明知花溶露面,金兀朮一定不會放過這個跟蹤的良機,但是因著她最後的心愿,總不忍違逆她,甘冒風險,也欣然同意她前去。

  花溶何嘗不曾想到這一點?所以,一路上,也幾乎用盡了一切的法子,就算最微小的風吹草動,她都會改變方向。

  但是,與此同時,她也是暗暗擔憂的,金兀朮,他的大軍究竟跟蹤到了什麼地步?

  若是換了個女子,衝著那番柔情倦倦,一定以為四太子會手下留情。可是,她太了解金兀朮了,也許,比他自己想像的更加了解。她可不認為,就憑那「三沸」的柔情,那支合拍的曲子,金兀朮就會放下屠刀,放過秦大王和自己。

  自己正是送上門的誘餌,給他最好的機會,讓他毫不猶豫地抓住秦大王。

  千萬不能因為他偶爾流露的真情,就認為他會手下留情,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就如當初,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獻計獻策,親眼目睹岳鵬舉死在自己面前。

  如果他現在站在秦大王面前,照樣會一刀砍下去,不會給自己留一線人情。

  甚至,必要的時候,那一刀,照樣會砍在自己,砍在她花溶的身上,就如當年海上搜捕時候的那一聲「殺無赦」!

  柔情是柔情,政治是政治。他錯覺他有時會模糊,但她,一直替他分得清清楚楚。

  這就是政客,是他的本質決定的。金國的利益,大於一切!

  自己要做的,是冒險求勝,盡力甩脫他的跟蹤。她自認為,已經做得夠成功了,畢竟自己跟著岳鵬舉行軍那麼多年,又在大蛇部落經歷了無數的危險。

  但是,她依舊沒有提出任何異議,只是跟著秦大王,跟著他迂迴反覆。秦大王就如一個亂世而生的野獸,具有天然的躲避危害,掙扎謀生的本能,比真正的野獸更加機警。也不知是他早年的亡命生涯,還是生性使然。在這一點上,她自認遠遠不如他。

  二人走在林間,寂靜的老林落葉堆積,悉悉索索,步履踩上去,軟綿綿的。

  從未有過的輕鬆心態,互相伴隨,甚至忘了一切可能的危險。

  秦大王問:「丫頭,那小兔崽子還是不肯跟你走?」

  「唉,他也不是不願意,孩子太小了,無法決斷。」

  其實,要是陸文龍再大一點,更加無法決斷,他以為自己是金人,為什麼要去宋國?就算是因為媽媽,也不能捨棄自己的「故土」。

  他不以為然,丫頭就是這點不痛快,總是說什麼尊重孩子的選擇。要是自己去,乾脆抓了人就走,跟他多囉嗦什麼?

  「這個小兔崽子,真是個白眼狼……媽的,他就是捨不得四太子府的榮華富貴……」

  花溶黯然道:「也不能怪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花溶沉默了一下,忽然說:「秦尚城,其實,我覺得做宋人也並不就那麼好。」

  秦大王哈哈大笑:「極是。管他宋人,金人,老百姓都過的苦日子,好處都被鳥昏君得去了。也罷,那小兔崽子願意留在金兀朮身邊享福,也由得他。」

  不過,終究還是有些小小的遺憾:「唉,老子見他是把好身手,本想帶他回海島上,跟小虎頭一起玩耍,日子不見得就比在這鳥地方過得差……」

  聽到「小虎頭」三字,她再也按捺不住噴涌的想念,那是一個母親最深切的擔憂,最渴望的念想,壓抑了太久,忽然心急火燎:「我們該回去了,馬上回去,我好想小虎頭……」

  他何嘗不知道她的心思?對於小虎頭,他花費的心思,比她還多。從一歲多起就跟著自己,朝夕相處,完全不遜色於自己的生子那種深摯的情感。他點點頭:「好,小傢伙也該等我們等急了。許久沒見他,我還真是想他。」

  花溶凝視著他鎮定自若的眼神,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就算自己不在的那些日子,離開他的那些日子,他也沒有任何推卸,猶豫過,始終如一,善待那個孩子。還有什麼人,除了愛護自己,還這樣深深愛護著自己的兒子?除了他!

  忽然覺得安心,那是急迫後的安心,一種平淡的回歸。哪怕天塌下來,有個人替你扛著,頂著。真好。

  秦大王第一次見到她這樣深切的眼神,柔軟,滿含了濃濃的情誼,感激、感謝、依賴、信任……那麼複雜,卻又那麼簡單,就是他了,就是他這個人了。

  那長長的睫毛顫動,像一隻薄翼的蟬兒剛剛脫殼出來,滿含了深深的情誼,他忽然面紅了起來,如一個青澀的少年,心怦怦的跳。

  心跳。活了幾十歲了,竟然在她面前心如潮湧。

  他竟然不敢看她,仿佛初戀的少年人,微微羞澀的低下頭去,無意識地加快了腳步,走在前面。

  走了好幾步,才想起什麼,回頭看她,見她已經落後丈余了,靜靜地站在原地,並不走。一見他停下,她臉上露出笑容。

  他摸摸頭髮,語無倫次:「丫頭,你怎麼不走?」

  她柔聲細語:「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他恍然大悟,一顆心幾乎要熱切地跳出來,大步就沖回去,一把拉了她的手,手指放在唇邊,一吹口哨,暗處藏好的馬飛奔而來。他一抄手將她抱在懷裡,翻身上馬,一拉馬韁,「呼」的一聲,駿馬狂奔,馳騁而去。

  跑出去好遠,他的頭才埋在她的肩上,雙手緊緊箍住她的腰,低低地笑出聲來,竟不知道,人生還能這樣。

  往常的歲月里,總是以為追逐就要得到,男女之間,不過是OOXX,生兒育女。一切的一切,都是以得到為最終的目的,並為此鍥而不捨,手段用盡。

  現在方知,原來兩心相悅是這樣,哪怕是一個眼神的交流,一次簡單的拉手,彼此一次會意的微笑,就這樣就足夠了。

  那是人生的另一種境界,是他生命里最缺失的認知,如今,總算來了。他更加用力地攬住她的腰,幾乎要將這小小的人兒揉碎了,放在自己身體裡——小丫頭,過了多少年,她還是自己的小丫頭。多好!

  奔出叢林,便是往大蛇部落而去。

  花溶勒馬,有點擔憂:「大蛇部落現在不太安全了,我們不能去。」

  秦大王看看前方:「你要走了,總得跟他們打一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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