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真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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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鵬舉,無論多麼艱險,我都替你報仇。這一生完不成,下一生也要繼續!」

  報仇雪恨的念頭徹底驅散了身上的軟弱和不安。她轉過身,大步往外走。

  一盞孤燈,一盞淡酒,春寒料峭,風從破敗的窗子裡吹進來,屋子裡,一個老婦獨坐,手握一卷書,淒悽慘慘戚戚。

  傳來叩門聲,她慢慢站起身,深更半夜,誰會來在這偏僻破落地拜訪一個老婦?自從岳鵬舉夫妻遇難後,她隱居這裡,苟且度日,體會著人生最艱難的一段時光。

  「是誰呀?」

  花溶被那蒼老的聲音所激動,嘶聲低低回答:「是我,十七姐……」

  門吱呀一聲打開,二人幾乎是同時伸出手,擁抱在一起,抱頭痛哭。風從門裡吹來,滿是寒意,李易安抬起頭,伸手關了門,急忙將花溶拉進裡屋坐下,給她倒一杯熱茶,壓低聲音:「十七姐,你竟然真的好活著,真是老天保佑!昊天上帝保佑啊。虎頭呢?」

  花溶擦掉眼淚:「我被秦大王所救,虎頭現在在安全地,秦大王會照顧他。」她環顧四周,只見這屋子十分破敗,內外也空空如也,只有幾箱子書,李易安的收藏,幾乎完全不見了。

  李易安倒十分平靜:「那些東西,都被王繼先掠去了。」

  花溶怒不可遏:「這個卑鄙老賊。」

  「十七姐不需動怒。從開封到江南,我半生流落,為了保護這些收藏品,歷經艱險,甚至誤嫁中山狼。現在方知,一切都是身外之物。」

  花溶咬緊牙關,這就是生存!普通人民的生存狀況。無論是一代名將岳鵬舉還是一代詞人李易安,誰又能保護得了自己?生命不存,何況身外物。

  李易安從重逢的喜悅里清醒過來,很是不安:「十七姐,你要小心行蹤,如果被秦檜狼子野心得知,又下毒手……」

  花溶慢慢說:「我不再隱瞞行蹤了。」

  「哦?」

  「我一路所見所聞,再加上回臨安走了一天,既然趙德基假仁假義發布了****詔令,不罪及家屬,我就不妨成全他的『仁義』。」

  李易安一尋思,立刻點頭。若花溶藏頭露尾,被秦檜得知,反倒更容易暗中下毒手。如果她大搖大擺地回來,岳鵬舉死了,虎頭不在她身邊,就一個遺孀,孤身女人,秦檜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再下殺手?

  「十七姐,話雖如此,可是,秦檜太過卑鄙,你也得提防。」

  花溶微微一笑,是啊,秦檜、王君華,這對狗男女,正是自己要清算的第一對象。他們放不過自己,自己也放不過他們。

  李易安不無擔憂:「十七姐,你可不能莽撞行事。」

  「您放心,我絕不會魯莽行事。鵬舉以命救我,就是要我活著。所以,我怎能輕易再去送死?」哪怕是像狗一樣卑微,也得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真正等到希望的那一天。

  這一夜,二人彼此傾訴離別一年間的種種悲辛。李易安第一次聽到花溶詳細談起秦大王,不知不覺已是拂曉雞鳴。她不無動容,嘆道:「天下間竟有如此奇男子?」

  花溶答不上來。自己也不清楚秦大王到底算什麼。只知道有危險地時候就賴著他,將自己的壓力推給他,要他無條件地答應替自己養育兒子。也許,是他早年那樣殘忍地折磨過自己?是他註定了虧欠自己?

  她答不上來,只惆悵,兒子,秦大王,他們現在又在做什麼?

  又一個黃昏降臨。

  花溶慢慢地從一片亂墳崗上走過,身子輕飄如孤魂野鬼。再穿過一片松崗,前面泛黃的紙幡飄零,一座孤零零的墳頭,青草滿枝,上書「賈宜人」之墓。她走過去,跪在墓前,哭不出來。鵬舉英雄一生,連墳都變成了一個女人——賈宜人!這還都是那位好心的獄卒隗順。正是他甘冒奇險,將鵬舉的屍體偷偷背出掩埋,葬在這裡。這是她暗地裡打聽了好些天才得知的。

  她跪在墓碑前,心情激動,仿佛和鵬舉的第一次重逢,孱弱的少年,他方長成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就是那一眼,他已經成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註定了一生的不離不棄。

  「鵬舉,我還活著,兒子也還活著。我們都好好的。小虎頭他生活得無憂無慮,沒有絲毫危險,你放心吧,不要記掛我們。」

  春夜的冷風吹過樹梢,嗚嗚咽咽,像離人的哭訴。她絕口不提報仇雪恨的事情,在丈夫墓前說這些,他能聽到,聽到了,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寧。所以,她不說,第一次,在丈夫面前,保持著一個大大的秘密。

  她呆坐許久,在黑夜裡,低低地將自己這一年來的經歷告訴丈夫,絲毫不漏。春露深濃,寒意襲人,坐在冰冷的土地上,渾身卻是熱的,心也是熱的,那是一種靈魂的皈依。只有在鵬舉身邊,才會徹底擁有的安寧。

  一道霞光從東方的天空升起,她緩緩站起身,腿腳發麻。好一會兒才站穩,「鵬舉,天要亮了,我晚上再來陪你」。

  下山,轉過亂墳崗,松林,走過彎彎曲曲的小道,青草上的露水打濕了衣袖。一陣風聲,她低喝:「是誰?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樹搖風影,無聲無息。

  她搶步上前,只見前面的樹枝閃過,露水灑落一地,然後吱地一聲,也許是一隻小松鼠跳過。她環顧四周,別無人影,只能慢慢走下坡去。

  一路上都在思索,魯大哥到底去了哪裡?是生是死?打聽了很多人,都沒有任何魯達的消息,甚至沒有他的死訊。他若活著,又是逃去了哪裡?

  皇宮。

  趙德基正在和幾名最寵愛的嬪妃飲酒作樂。他抱著小劉氏玩弄,張鶯鶯和吳金奴則坐在一邊替他念這些天堆積的奏摺。趙德基聽得昏昏欲睡,只見張鶯鶯停下不往下念了。他追問,張鶯鶯說:「奴家不敢念。」「念,朕叫你念。」張鶯鶯只好念下去,原來是一些大臣上書,要趙德基趕緊抱養宗室的子弟培養皇儲,接連七八封都是同樣內容。趙德基聽得鬼火冒,一把將小劉氏推在一邊,只說:「好不容易議和了,朕過了幾天舒心日子,他們就看不慣了,天天拿出這些煩心事來鬱悶朕……」

  張鶯鶯和吳金奴對視一眼,即便是最善於揣摩君心的二人也對趙德基的「生育功能」徹底失掉了信心,她們其實跟上書的大臣抱著同樣的心思,皇帝,那是再也生不出來了。

  她倆絲毫不敢流露出來,小劉氏卻馬腳拍在馬腿上:「陛下春秋鼎盛,何愁無百子千孫?」

  「閉嘴」趙德基大喝一聲,更增加了心裡深深地羞辱感。自己的陽痿、不孕,宮內宮外,天下皆知。這些不知好歹的士大夫一個個上書言事,管到自己的家務事來。

  他手一揮:「將這些上奏的人全部流放,永不錄用。」

  眾妃嬪不敢插口,趙德基大聲喊:「換新來的宮女。」

  「是。」

  一眾剛入宮的少女裊娜進來。趙德基越來越有個癖好,就是寵幸十五六歲的少女。幾乎每隔一夜,便要換一名處女侍寢。張鶯鶯等這兩年都處於活寡狀態,深知趙德基再如此肆無忌憚地行房事,這一生,是徹底斷子絕孫了。她走到門口,又不禁回頭一看,正好碰到吳金奴的視線。二人雖是競爭對手,可是,這一年多,早已失去了競爭的意義,尤其是張鶯鶯,心情極度壓抑,心裡暗道,人人都說我皇似上皇,果然如此。宋徽宗的生辰綱和良垠等招致靖康大難,而趙德基,他殺了岳鵬舉,****荒淫下去,又會留給大宋什麼?

  舊人一走,新人登場。就連小劉氏侍在一邊,也徹底失去了寵信,只見趙德基左右手伸出,一邊一個將兩名嬌滴滴的少女抱在懷裡。小劉氏又悲傷又氣憤,她是以「族嬸」的身份被趙德基搶來,沒想到容顏未老,恩寵先衰。而王繼先所謂的靈藥,這一年多過去了,又絲毫不能發揮作用。而且,她逐漸意識到,官家自從服用了靈藥之後,除了最初的兩個月的確威猛了不少,可以後就每況愈下,性子也越來越暴戾。她心裡憂懼,又不敢再去問王繼先,怕走漏了風聲,引來災禍。

  趙德基見她站在一邊,面色不好,覺得十分礙眼,怒道:「你下去。」

  小劉氏強忍住眼淚,只得悻悻地流去。她一走,趙德基才真正放鬆,抱了幾名美女正大肆淫樂,可是跟往常一樣,不一會兒,便精力不濟,中途不舉。他瘋勁上來,滿屋子追逐著一眾少女施虐,少女們嚇得哇哇大叫,四散逃跑。他追逐一陣,精疲力竭,倒在御塌上,如一條死狗。太監宮女早已見慣了這種場面,不以為然,私下裡傳出許多笑談,足夠寫一本宮闈秘史了。

  迷迷糊糊睡過去,夢中忽然來到一片魔域,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膽戰心驚,只聽得陰風陣陣,一個披頭散髮的女鬼飄忽出來:「趙德基……你還我命來……還我命來……」一雙手抵在脖子上,他一口氣上不來,口吐白沫,「饒命,溶兒饒命……」

  太監張去為匆匆走進來,見趙德基滿頭大汗地癱坐在御塌上,附在他耳邊低聲說:「官家,小的有要事稟報。」

  趙德基有氣無力:「什麼事?」

  「花溶回來了。」

  「啊?」趙德基瞬間坐正身子,如打了一支強心劑,又驚又喜,「真的麼?溶兒回來了?溶兒她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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