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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祭祀再見,恍若隔世,他鼓足了勇氣才敢挪動不爭氣的殘腿,將背脊挺直,竭力用接近正常的步伐去面見她。

  徐南風駐足,看見劍奴抬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天曉得這短短十丈遠的路,他走得有多辛苦。

  “走罷,別看了。”紀王拉了拉徐南風的手,溫聲道,“他們的故事,旁人插不了手。”

  徐南風輕嘆一聲,帶著滿腹悵惘轉身離去。

  而此時,劍奴已經走到了離九公主最近的地方。他隔著擁擠喧鬧的人群,從fèng隙中貪戀地望著她噙笑的容顏。

  半晌,他整了整衣帽,艱難地躬身行禮,用清朗的聲音道:“卑職軍器監劉霈,拜見寧安公主殿下!”

  喧鬧人聲淹沒了他的嗓音,如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絲波瀾。

  良久,久到他額上的汗珠順著眉梢滴落在凝霜的地磚上。他呼出一口白氣,提高音量,聲音已帶了顫意:“卑職軍器監劉霈,拜見公主殿下!”

  寒暄的人群靜了靜,有人向他投來了探詢的目光,笑道:“劉大人不是一直不屑於結交麼,今日怎的竟主動來拜見寧安公主了?”

  那話語中,自然是戲謔大於尊敬。

  九公主完美的笑意僵了一僵,片刻又恢復正常,以袖掩唇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本宮累了,諸君散了罷。”

  “公主殿下,正月初七寒舍有賞梅大會,五陵年少俱會赴宴,還請您賞個臉。”

  “公主殿下,正月十五洛陽街賞燈大會,下官恭候您的到來。”

  “殿下,擇日小的一定登門拜訪!”

  九公主一一笑著應了,隨即領著那幾名黑面女奴轉身離去,自始至終,未曾多看劍奴一眼。

  劍奴仍保持著抱拳躬身的姿勢,九公主從他身旁擦過的一瞬,他卻像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偌大的校場上,眾人散去,唯有他依舊朝著早已空蕩無人的方向躬身行禮,突兀得像是一個笑話。

  第二日,九公主果然提著嶺南特產的補品和藥材來了紀王府。

  她能來,徐南風是打心眼裡高興的,親自為她煮了茶,拉著她到暖爐旁坐下,笑道:“少玠出門去了,要正午方回,九公主不如留下來小敘一番,午時咱們一起用膳。”

  九公主勾起嘴角,“我不找四哥,來找你。”

  “這就是我的榮幸了!自你回京,多少人重金拜請你都不去,倒專程來這寒磣的紀王府來找我。”

  徐南風將冒著馨香熱氣的小茶盞遞給她,目光柔了下來,“惜月,你還好麼?”

  “你覺得,我好得起來麼?”九公主似笑非笑道,“小遙兒死之前將兵權給了我,讓我去爭我想要的東西。我現在別無所求了,他讓我爭,我便爭罷。”

  短短的幾句話,已是聽得徐南風心驚肉顫。

  “九公主,你想……”

  “逼宮。”九公主揚起嘴角,目光倏地冷了下來,直直地盯著徐南風道,“我們有一樣的敵人,四哥也會幫我的,對不對?”

  徐南風沉默了一會兒,兩手在袖中交握,片刻方沉靜道:“如果這是少玠的決定,我會盡全力支持他。”

  一陣涼風襲來,吹散了滿室馨香。

  徐南風起身,準備將半開的窗扇關上,九公主卻是制止道:“別關。要下雪了,是嗎?”

  徐南風不知她為何突出此言,望了眼外頭烏沉沉的天,含糊道:“大約吧。”

  九公主的眸子又變得空洞起來。

  良久,她輕聲說,“去年春天初到嶺南,我鬧著要看雪,他沒有辦法,便花重金去別處移植了十幾株梨樹,栽在王府中,滿樹梨白隨風飄落,積在地上,就好像下了一場大雪。可惜嶺南濕熱的土壤並不適合栽種梨樹,那十幾株梨在一個月後相繼死去……”

  說到這,她清冷的眸中染上一層淡淡的憂鬱。

  “我罵他傻,他並不反駁,只笑著問我:小九兒,你說一個人在什麼時候會容易變傻呢?那時的我沒有回答出來,現在想想,大約只有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變傻罷。”

  “徐南風,你知道麼,昨日我聽見了劍奴的聲音,可我沒有勇氣再面對他。迄今為止,我依然愛劍奴,可我也知道,我與他之間終究是隔了小遙兒的一條命,再也回不到過去那段為愛無畏的魯莽歲月了……”

  第68章 初雪

  用過午膳後, 徐南風將一柄素花紙傘送給了九公主,叮囑道:“回去的路上興許會下雪,拿著吧。”

  九公主沒有拒絕, 伸出微涼的指尖接住紙傘, 轉身走進一片雲墨低壓的蕭瑟中。

  “小九。”紀王開口喚住她,“不管發生何事, 你要記得,還有四哥在。”

  九公主睫毛顫了顫, 嘴唇輕啟, 又很快閉緊。半晌, 她抬起頭輕淡一笑:“知道了,四哥。外頭冷,四嫂受不得寒, 讓她進去吧。”

  說著,她抓起嫣紅繡銀絲的斗篷披在肩頭,將綴有白兔絨的帽兜罩在頭上,轉身朝虛空處揮揮手:“不必相送。”

  徐南風在廊下目送她出府, 直到紀王將溫暖的狐裘裹在她身上,她才恍然回神,嘆道:“或許是有了身孕後就變得傷春悲秋起來, 少玠,我很心疼他們。”

  說罷,她仰首,微笑著凝視紀王溫柔深邃的眼眸, 道:“又或許我是三生有幸,才能與你結為連理長相廝守。”

  紀王牽著她的手,與她十指緊扣:“不幸總是多數人的常態,並非所有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的,所以我才倍加珍惜與你相處的朝朝暮暮。”

  九公主握著紙傘出了府,在紀王門前遇見了一人。

  猝不及防的,那人挺直修長的身形佇立在空蕩無人的街道上,像是一座孤寂的石雕,只有見到她的那一瞬,這座石雕的眼睛才倏地一亮,顯出些許生氣來。

  九公主停了步伐,僵在原地,那人卻是邁動不甚自然的步伐,一步一步靠近她。

  “殿下。”劍奴開口喚她,喉結幾番滾動,仿佛這兩個字已用盡了他的全部力氣。

  九公主怔愣了一瞬,隨即收斂起錯愕,緩緩扯出一個漫不經心的笑來:“你來做什麼?本宮近來行程已滿,不接受任何拜帖。”

  “我想看看你,但又怕貿然上府拜謁會讓你為難,所以……”他手臂動了動,猶疑著伸出一隻手,似乎想觸碰她。

  九公主倉惶後退了一步,躲開他的指尖。那一瞬,她清楚地看到劍奴的眼中有什麼黯淡了。

  九公主四下察望一番,可她並不確定有沒有探子暗中窺視。片刻,她抿了抿唇,冷聲道:“俗言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劉大人若不想做本宮的入幕之賓,裙下之臣,那便請你注意些。”

  “我……”

  “你不要說話,我且問你,你失蹤的那數月去了哪裡?為何不與我聯繫?你可知我曾為了你忍受了怎樣世間最殘酷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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