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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如刀的眼神落在徐南風身上,打量了一番,隨即露出一個意義不明的笑來。

  皇帝又落下一子,蒼老渾濁的嗓音如煙般散開,叫人透不過氣來。他道:“賢妃那兒你不必擔心,等朕與你商議完事,若是時辰尚早,你還能見上她一面。”

  “……商議?”

  “老四不聽話,朕只能來找你談談了。”皇帝手裡捏著一枚棋子,指腹摩挲,揮手道,“你先坐。”

  徐南風繃緊嘴角:“兒臣不敢坐。”

  “不坐也好,那朕就單刀直入,長話短說了。”皇帝乾脆放下棋子,雙手按在膝上,正視徐南風道,“如今朝堂的局勢,想必你也略知一二。朕到了這把年紀,只有老四尚可依靠。可惜老四雖聰慧,卻有兩大致命缺陷。”

  徐南風問:“哪兩大缺陷?”

  “一則專寵,感情用事;二則所娶正妻出身寒微,不足以當任太子妃乃至於一國之母。”

  這話說得真是直白,八寶都聽懂了,不禁肩顫了顫,偷偷向徐南風投去擔憂的目光。

  徐南風只感覺到一陣陰涼攀爬上背脊,她嘴角動了動,似乎想笑:“陛下覺得,兒臣是紀王的缺陷?”

  第60章 危機

  “夏桀裂帛以悅妹喜, 幽王烽火以戲諸侯,貂蟬離間以滅董氏,李唐雖盛, 亦毀於楊玉環之手, 可見古往今來,專寵后妃必釀女禍, 兒女情長必崩江山。老四若要坐上大炎的儲君之位,需割情斷愛, 方不至於陷入後宮干政、外戚擾權之險境。”

  老皇帝薄唇微動, 垂下眼蓋住渾濁的眼睛, 道:“老四優柔寡斷,捨不得斷,便只有由朕做這個惡人, 替他斷了。”

  徐南風扯了扯嘴角,穩穩回擊:“皇上將諸朝的滅亡歸咎於一個女人的頭上,未免太過偏頗。您便是不信我,也要信你的兒子!”

  “大膽!”皇帝加重了語氣, 目光尤為銳利,沉聲說,“徐氏女, 你是在質疑朕?”

  秦王也笑了聲,對皇帝道:“此女膽色頗大,非池中之物啊。可惜了,竟是出身在那樣上不得台面的家庭。”

  徐南風彎腰垂頭, 攏袖行了一禮,久久鞠躬不起,聲音卻是越發鏗鏘堅定,像是要將心中的悶氣一吐為快似的,朗聲道:“我只是實話實說,紀王在前線衝鋒陷陣,您這個做父親的,卻趁他不在威脅他的妻母,怕是會寒了他的心。”

  “他遲早會明白朕是在為他好,當斷不斷,必受其害。徐南風,你是個文韜武略俱是在行的好姑娘,但身份著實卑微,又蒙老四專寵,長此以往,朝堂必出動亂,即便不亂,又如何能教文武百官服你?”

  “可您嘴中這個身份卑微的女子,卻在去年秋狩之時執刀浴血,救了您兒子的性命!”

  聞言,皇帝有那麼一瞬的啞然,隨即面上帶了幾分薄怒。他深吸一口氣,在秦王的攙扶下顫巍巍站起身來,以高大的身軀逼視她:“若不是念及你對老四的恩情,你認為,朕還會浪費口舌同你商議?徐氏女,太子妃的位置不是哪個女人都能坐穩的,若無龐大的財勢和人脈支撐,你怕是活不過三日,你妹妹徐良媛便是最好的例子。”

  徐南風渾身一凜,她想起徐宛茹是如何死的了。

  春寒料峭之時,她嫉妒成性,於一個苦寒的夜晚打開了剛生產完的前太子妃的窗扇,致使前太子妃染病臥榻,於上個月初七撒手人寰。

  王素心一死,其娘家鎮國公一族陷入悲痛和忿恨之中,不出一個月,劉烜承受不住鎮國公的幾番譏諷和壓迫,也積鬱成疾,臥病不起,臨終前寫下遺書,命徐宛茹為其陪葬,九泉之下,方不至於孤獨。

  紀王出征之前,劉烜的靈柩下葬,徐宛茹亦被宦官絞死,一同陪葬。

  所謂樹倒猢猻散,張氏一族橫行朝野數十年,今朝沒落,徐宛茹便是機關算盡,也只落了個含恨絞死的下場。

  徐南風又如何不明白,皇帝是在警告她,讓她牢記徐宛茹的前車之鑑,莫要去爭奪那不屬於她的尊榮。

  她嗤笑一聲:“徐良媛害人害己,那是她罪有應得,可我自認並無過失之處,皇上何以將我倆相提並論?”

  秦王插嘴道:“王妃此言差矣,你雖言行無錯,但出生低賤的罪臣之家,便是你最大的過錯。”

  “世間之事如此可笑,我竟不知,愛情也有高低貴賤之分。”

  皇帝對曰:“一國之君最不該有的,便是愛情。”

  話已至此,多說無益,徐南風道:“皇上想要我如何?”

  “你對老四有恩,朕不願傷你,願你自行離開,朕會對外宣稱你染急病而亡,擇日厚葬。”

  “若我執意不肯呢?”

  “不要急著拒絕,朕給你一炷香的時間好好考慮。”說罷,他揮一揮手,全福公公便躬身向前,在香爐中插上一支新燃的線煙。

  皇帝搭著全福公公的手,朝門外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對徐南風道:“方才聽來儀殿的人說,賢妃出門時被屋檐上的墜瓦驚著了,還好沒傷到。”

  說完這句話,他便同秦王一同出了大殿。

  徐南風如同抽去了全身力氣,身形晃了晃,竭力穩住身子,一摸後背,才發覺冷汗已浸濕了單薄的春衫。

  “夫人!”

  八寶忙向前攙住她,朝禁衛森嚴的門外望了一眼,壓低聲音小聲道:“夫人,方才皇上提起賢妃娘娘的那番話怪怪的,他是什麼意思呀?”

  “還能是什麼意思,不過是威脅我離開少玠罷了。”徐南風咬了咬發白的唇,緩緩扶著案幾坐下,望著上頭黑白縱橫的棋子發呆,半晌才喃喃道,“若我執意要阻攔秦王與紀王的聯姻,接下來的‘瓦片’,可能就會墜到母妃的頭上。”

  聞言,八寶的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她慌忙握住徐南風的手,哽聲道:“夫人,那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就這麼坐以待斃吧?我們得想個法子逃出去!”

  “你瞧瞧外頭的那些侍衛,除非我妥協,否則咱們插翅難飛。”

  “怎麼會這樣……夫人,八寶不願您離開王府!”八寶忽的下跪,以額觸地,哽咽著說,“奴婢此生,只認您一位王妃!”

  “好了,又不是生離死別,你何苦如此?起來罷。”

  “夫人,要不我想法子引開外頭的侍衛,您再伺機衝出去!”

  “傻丫頭,你是想送死嗎?”徐南風搖了搖頭,又輕嘆一聲,對八寶招招手,“你過來,讓我靠一會兒。”

  八寶擦擦眼淚,起身坐在徐南風旁邊。

  徐南風頭一歪,輕輕靠在了八寶瘦削的肩上。她們就像是兩株柔弱而堅韌的蒲糙,在狂風驟雨中相依相偎,汲取著彼此的力量。

  一炷香的時間那麼短暫,又那麼漫長。

  徐南風望著案几上聚攏又散開的煙霧,思緒仿佛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嘴角勾起一個淡薄的笑來:“我想起了去年此時,在茶樓與他初見的情景。那時我面前的檀木案几上,也燃著香爐,絲絲裊裊的煙霧中,他一身月白的錦袍,蒙著素色的緞帶,嘴角含笑,緩緩朝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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