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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寶和桂圓拿來棋盤,紀王做了個請的姿勢:“黑子先行。”
“劍奴!”九公主蒙著眼,將守候在外的劍奴喚進來,指揮道,“七路十二。”
劍奴瞭然,便按照她的指示,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按下一枚黑子。
“南風。”紀王朝著身側的徐南風一點頭,道,“十九路十三。”
徐南風也代替紀王,在對應的位置上落下一枚白子。
兄妹兩蒙眼對弈,盲棋下得步步驚心,徐南風望著滿盤黑白縱橫,不得不敬佩於這對兄妹強大的記憶力。
第30章 表白
一盤棋下了近兩個時辰, 直到日落西斜,殘陽如血,棋局方了。
紀王險勝一目半。
九公主有些泄氣地取下眼上的髮帶, 望著棋盤上被絞死的黑龍, 悶悶道:“四哥還是那麼厲害,是我學藝不精。”
紀王微笑 :“小九一介女流, 又年紀尚小,盲棋能下到這般境界已是極為難得了。”
“算了, 人貴有自知之明, 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九公主跳下小榻, 拍拍裙裳道,“四哥,我回宮去了, 下回再來看你。”
“嗯。”紀王點點頭,又叮囑道,“若是父皇給你指婚,即便你心中不滿, 也莫要與他頂嘴。他畢竟是天子,掌握天下生殺大權,與他硬碰是要吃虧的。”
“知道了。”九公主瓮聲應道。
她揮揮手走出門, 示意劍奴跟上。
徐南風將棋盤整理好,方對紀王道:“我去送客。”
府門前,九公主正和姚遙笑著談論什麼,見到徐南風出來, 九公主收斂了笑意,揚手示意姚遙先退下,這才轉過臉來對徐南風道:“我還以為,四哥心心念念的饅頭姑娘是何方天仙,如今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徐南風本是出於禮節來送客,聽到九公主這番言論,不禁莫名道:“什麼饅頭姑娘?”
九公主杏眼微睜,神情訝然:“你不記得了?還是,你根本就不是當年救了四哥的人?”
當年救劉懷的人?跟饅頭又有什麼關係?
驀然間,徐南風想起了什麼,抬首驚愕道:“你覺得,當年那個救了王爺並給了他一顆饅頭充飢的俠士,是我?”
九公主反問:“難道不是?”
“可我以前根本不曾見過他,也不認識他……”
“哦?算了,我也沒興趣知道。”九公主擺擺手,轉身出了門,散漫道,“走了,不必相送。”
徐南風依然呆呆地站在庭院中,任由胭脂粉似的晚霞披了自己一身,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回想起這些時日,紀王對她百般的照顧和溫柔,加上賢妃娘娘那日所說的‘心心念念了許久’……莫非紀王是將她錯認成救命恩人了?
他思來想去,只能想出‘錯認’這麼一種可能。
因為,她的的確確是沒有任何關於紀王的陳舊記憶。
徐南風並不想頂著別人的恩情享福,猶豫片刻,她轉身朝廳中走去,打算去向紀王問個清楚。
孰料紀王並不在廳中,桂圓說,王爺回書房去了。
徐南風便轉身朝書房走去。她這個人有個小毛病,若是心中有事懸而未決,她便會時時刻刻念叨著,寢食難安,唯有解決方能輕鬆。
去書房的路上,還遇到了葉娘。
葉娘神神秘秘的,站在廊下觀望片刻,方一把拉住徐南風,緊張道:“方才來府中拜訪的那女子,是誰?該不是紀王在外頭的相好吧?”
“不是。”徐南風滿腹的心事被打亂,有些無奈,哭笑不得道,“王爺沒有別的相好。”
“那就是‘紅顏知己’?”葉娘也不知從哪兒聽來的這個詞,眉頭皺成深溝,擔憂道,“我就知道,貴族人家的子弟總喜歡與歌姬舞姬牽扯不清,還自詡風流。方才那姑娘容貌艷麗,身段風騷,一看就不是什麼……”
“哎呀,娘,您以為人人都像我爹一樣。”徐南風耐下性子解釋,“那是九公主,王爺的胞妹。”
“啊,啊……是帝姬啊。”葉娘有些尷尬,摸著鼻子訕笑。
“以後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不要亂說話了。”徐南風給葉娘整了整衣襟,“我有事要找王爺談談,娘先下去歇會兒罷,待會就該用晚膳了。”
“南兒,娘在紀王府已經住了好些時日了,今日你爹又派了下人過來接……”
徐南風料到她會這麼說,便溫聲打斷:“娘,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麼?”
葉娘咽了咽唾沫,垂下眼點點頭,有些失落地‘哎’了聲,強打起笑臉道:“好,聽南兒的。”
徐南風一見到母親這副可憐的模樣,便有些心疼。但她不能心軟,她很清楚葉娘若回到徐府,等待她的便只有徐謂和張氏無休止的利用和欺壓。
她抱了抱葉娘,安撫地拍了拍母親並不挺直的背脊,這才轉身朝書房走去。
書房的門窗大開著,濃麗的夕陽謝謝灑入,連空氣中的灰塵都在閃閃發光。紀王一身闌衫,夕陽給他的身影鍍上金邊,光彩燁然若神仙,於窗前案幾前提筆揮墨,似是在練字。
奇怪,他眼睛看不見,也能練字麼?
徐南風向前,敲了敲門。
“進來。”紀王的聲音輕而低沉,很是好聽。
“少玠。”徐南風進屋,走到寬大的案幾對面,斂裾而坐。
“南風?”紀王筆觸一頓,笑道,“今日怎麼有空來書房了?”
徐南風幾度張嘴,可話涌到了嘴邊,千言萬語又不知該如何問起。
……萬一,是她自作多情呢?
猶疑半晌,她只得不痛不癢地問了句:“少玠在做什麼?”
話一問出口,紀王臉上竟閃過一抹害羞的神色,這可真是難得。待徐南風仔細看來,他的臉又恢復了平淡,擱筆輕聲道:“南風你看,我的字可有寫歪?”
徐南風好奇地伸過脖子,調整好宣紙的角度,細細一看。
寫得比她想像中的好多的,飄逸的行楷,筆鋒順滑灑脫,漂亮至極。都說自如其人,這話倒是一點也不假。
她道:“寫得很好,但從第二行開始,便有些傾斜了。”
紀王將寫歪了的宣紙揉皺,丟到案幾一旁,又從旁邊的瓷缸中抽出一幅捲軸來,展開道:“有幅畫一直想給你瞧瞧,猜猜看,我畫的是誰?”
畫中是個明艷的小少年,下頜尖尖,眉眼間還帶著稚氣,墨發高束,一聲暗紅的束袖武袍,玄黑皂靴,手放在腰間按著短劍,英姿勃發,雌雄莫辯,不知是位過於陰柔的少年郎,還是為過於張揚的女兒嬌。
畫中的小少年,有些眼熟……
讓她想起了多年前,總愛一身男裝打扮的自己。
徐南風登時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兒,她隱約猜到了什麼,卻又不敢確定,支吾道:“我,我猜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