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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鳴鳶暗嘆,果真如此,「好。」
***
回到織布機前,易鳴鳶久久無法回神,在演示如何織布的時候弄錯了線,原本應該織出的小花成了兩截,一時難以調整過來。
她試圖倒回去重織,手忙腳亂地擺弄半天,卻還是一團糟。
族人們以為她是累了,便催著她回去休息。
於是易鳴鳶拿著一塊織壞了的布料打算放回帳子裡,途中,她聽到各處傳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好像全都是圍繞著自己的。
幾個躲在牛車後的年輕男女自以為隱蔽地談論著,興奮的臉部肌肉其實早就暴露了一切。
「你們在聊什麼?」易鳴鳶走上前去,眼疾手快逮住一個看見自己就想跑的小少年問道。
異族少年窘促地撓了撓頭,漲紅著一張臉閃爍其詞道:「我們在說達塞兒閼氏好,好看,怪不得被大王惦記了很多年。」
「還說原來威武的大王也有一顆柔軟的心,讓我們不敢相信,達塞兒閼氏,大王十二歲的時候長什麼樣子,能和我們說說嗎?」
昨日回家,所有人不可避免地聚在一起喝了點酒,約略台嘴上沒什麼把門,以前從來沒誤過事,這次也不知是太高興了還是怎麼樣,七八碗酒下肚,把程梟多年不娶的原因說出來了。
大多數有本領的匈奴男兒十五六歲便會娶妻,緊接著生兩三個崽子。
可折惕失偏偏不,縱使被喇布由斯的妹妹頻頻示愛,他還是不為所動,惹得族內謠言四起,紛紛猜測他下面有點缺陷。
約略台是最袒護折惕失的人,所以被他們鬧得惱了,再加上酒氣上頭,一不小心全宣揚了出去。
現在可好,不到一天的功夫,但凡長了耳朵的族人都知道了。
約略台一邊躲著向長生天祈禱折惕失不會把他的腦袋揍扁,一邊安慰自己也許折惕失會感謝自己這一舉動,應該不會怪罪的。
「什麼?」
易鳴鳶聽後百感交集,仿佛周身的空氣全被抽離出去,剩她一人在浩渺的天地間艱難喘息。
程梟……早就打她主意了?
這個認知讓易鳴鳶感到無所適從,她鬆開抓著小少年衣服的手,連思考都變得滯緩。
她像一條擱淺的魚一樣僵在原地動彈不得,後知後覺地回憶起從見面起的細節。
銀耳鉤,對,銀耳鉤!
易鳴鳶摸了摸耳朵上的東西,當初回頭望向那個拿著鋼刀的胡人時,除了駭人的綠色眼睛,她還注意到了一閃而過的銀耳鉤。
毫無裝飾鑲嵌,但它實實在在是一個地位的象徵。
還有程梟那一箭射出去之後,那胡人死了嗎?
當時只聽到「咚」的一聲悶響,並沒有確認他的死活。
這麼回憶起來,蹊蹺的事一件接著一件,程梟說丟了放肉乾奶酪的布袋,卻輕易掏出一個餵馬的果子,明明果子也能填一填肚子的。
劫匪攔車隊真的會用繩套嗎?山洞裡真的這麼巧有木柴和生火的工具嗎?
答案顯而易見。
易鳴鳶轉身往氈帳的方向走去,世界上確實沒有一見鍾情,程梟也是真的聽過好幾遍她的笛聲,包括那個粗糙的氈鷹,恐怕也是二人少時許過的約定。
程梟見到自己的第一面就說「給你穿轉日闕最好的羊皮裙。」
轉日闕跟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是服休單于,而是右賢王。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麼不明白,自己來嫁的也根本就不是服休單于,而是右賢王!
從程梟踏上雲直道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這個自稱和親公主婢女的人是誰,所以他在木台之上見到穿喜服的自己時眼神中只有欣賞沒有驚訝,所以瑪麥塔在自己比劃單于時語焉不詳的說頭羊,所以扎那顏在百鷹放飛時讓自己下拜。
這一切全都是因為程梟自己就是陷阱的搭建者,他一步一步引自己踏進去,陷進去,直至爬不上來。
好啊,好得很。
易鳴鳶跌跌撞撞走回去,心絞得幾乎要站不住,她無措的翻出邊沿發毛的氈鷹攥在手裡,帳內舒適整潔,一事一物全都按照她的心意陳放,素來被中原行商售以高價的屏風床榻,全都不要錢似的堆在氈帳內。
與其說她痛恨欺騙,不如說在她當前的境遇之下,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磅礴的愛意。
易鳴鳶下定決心走之前還抱著一絲希望,祈禱程梟在自己離開後可以早日忘掉自己帶給她的傷害,在幾年後……移情別戀,重新喜歡上其他人。
結果現在告訴她,程梟已經盼了她數年?
易鳴鳶為他的情意綿長而感到恐慌,十三歲跟著服休單于打仗,整整八年,八年的時間都不足以讓他放下自己,她又怎麼敢期盼他在短時間內重新振作呢?
老天真是給她開了個天大的笑話。
***
程梟是在馬廄中得到消息的。
乘雲由最有經驗的馬夫照料著,一天換三次藥,它也爭氣,幾天過去又是生龍活虎的了。
程梟給它換了點適口的草料,編馬鬃時耶達魯趕來稟告了約略台酒後胡言的事,「族人的議論攔不住,達塞兒閼氏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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