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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只能信我了。”

  樓鼎顯一怔,隨即又笑了開去,哪裡知道越笑越張揚放肆,竟有幾分頓悟之時,看脫世間萬象的荒唐禪味來。

  顧有悔道:“你這個人,得瘋病了麼。”

  樓鼎顯道:“混小子,你休放屁,老子是在想,我們大人何等人物,這是要了一個什麼樣子的女人。得,臨川什麼公主,今兒爺跟你去開刀子,你說砍哪裡,爺就砍哪裡。若大人出來,要賞我大棍子,我就把你供出去,讓你去挨。”

  面對一個不知人事變遷,記憶還停留在幾年前的粗人。

  他的話卻莫名得痛快,痛快到紀姜也想讓宋簡聽一聽。她隱忍了太久,矜持了太久,她困在花濃宮深,金鍍歲月的夢裡也太久了。面對宋簡,好像必須要拋掉宮廷雅言,渾說一通市井糊塗話,才能扎紮實實,不遮不掩地告訴宋簡。

  她有多心疼他的這一生。而她這一生,又有多愛他。

  ***

  文華殿前此時正式劍拔弩張的時候。

  梁有善才在東廠的人那裡聽到了李旭林慘死在午門,屍體還被百姓踐踏,至今無人去收斂。人正氣得發抖,就聽人來報,說樓鼎顯的人馬已經破了帝京城的大門,沖入大齊皇城來了。

  “什麼!孫劉兩家的人馬呢!”

  “那些人……在白水河就交一次手就吃了憋,不動啊……”

  所謂無根之人的權勢之路,就是連樹倒猢猻散的資格都是沒有的。樹好歹還有根,倒了之後,枝頭的殘葉還要在風中嗚咽一陣,為他哭一場。然而他如今的處境,卻真的只是一根獨木,連一片葉子的安慰都尋不到。

  他手上還捧著伺候皇帝盥洗的金盆,明晃晃的晃眼睛。

  底下的人大多慌了,“督主,怎麼辦啊。”

  怎麼辦,他千算萬算,不曾算到紀姜竟然真的會縱樓鼎顯逼宮。她真的不顧小皇帝的命了嗎?

  正想著,李娥打簾從裡面出來。她看了一眼梁有善。

  “梁公公怎麼還站著,萬歲爺在喚您呢。”

  做奴才伺候人,總要有所求,財路被宋簡撬斷,黨羽也被人殺得殺,流得流。伺候人的這層皮早就沒有必要披了。

  他將金盆放下。

  “把慈壽宮給我圍起來。”

  “來不及了,督主,鄧家的那個小侯爺剛剛就帶人把慈壽宮封護起來了!”

  “什麼!”

  外面喧聲四起。

  “來了呀……來了呀……”

  梁有善喝道:“慌什麼,讓東廠的人全部給我到文華殿來!”

  李娥道:“你要做什麼。”

  梁有善一把推開他:“伺候你們萬歲爺歸西!”

  李娥本就是剛烈的女子,聽他這樣說,哪裡肯放他就這麼走了,一把抱住他的腰:“你敢對萬歲爺下手!必被碎屍萬段的!”

  梁有善隨手抄起一把花剪子對著李娥的肩背狠戳去:“那也死得磅礴大氣,和這天下的皇帝一道陳屍。”

  李娥吃痛松力,黃洞庭見狀忙上前來摁住她的傷口,將人樓入懷中。

  梁有善道:“你們這對假鴛鴦,也跟著那小皇帝去吧,等咱家伺候完了正主,再來和你們了結。”

  “你……”

  話未說完,殿外卻有人在喚梁有善的名字。

  李娥吐出一口氣來,對黃洞庭道:“聽見沒,是殿下!”

  與此同時,梁有善卻也笑出了聲:“我就知道,什麼臨川長公主,女人而已!狠不到那個層度!”

  說完,他甩袍往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喝道:“把這兩個人,鎖到里閣去。”

  話說完,文華殿的大門也被他推開。

  刺眼的陽光如同猛獸一般張牙舞爪地撲了進來。檐頂上的垂鈴猛地被風颳起,悠長的鈴聲送向天際。梁有善不由得抬頭望去。

  八月初天空,高闊得看不見一隻鳥。

  天穹底下,紀姜站在階前。她仍然穿著素孝,周身所有金玉飾物都摘掉了。

  “呵……”

  梁有善笑了一聲,“從來沒有見過,哪一個皇家子嗣的命有你這麼賤。”

  他一面說一面沿著石階往下走。

  “血海深仇,宋家人竟然殺不了你,陸莊的火也沒能把你燒死,甚至連塗鄉的瘟疫,都能叫你避過去,你是什麼公主,公主都是金玉命,是那碗裡的水晶丸子,咬一口就要流血拆肉的,你呢……”

  紀姜寒目迎向他:“可惜我早就被貶為了庶人,老天爺收了我金玉命去,要我做草芥蒲葦,不折不斷,一定要活到你命盡得那一日。”

  梁有善仰頭大笑:“好氣魄,公主殿下。”

  他說完,張開雙臂來,偏頭道:“那又怎麼樣呢。你當初不就是為了你們紀家這個弱子,把整個宋家都送到了刀下,現在呢,你回頭看看,你這一生活得不荒謬嗎?”

  樓鼎顯啐了一口:“媽的,什麼狗屁閹賊,死到臨頭還……”

  他說著就要舉刀,梁有善喝道:“誰敢擅動,我立刻讓你們大齊皇帝人頭落地!”

  樓鼎顯壓根就沒想摁刀:“老子怕了你麼,梁老狗,你知道沒有兵部調令,我們行軍千里入帝京,本都誅滅九族的死罪,今兒你不殺皇帝,我們也要殺皇帝,你嚇唬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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