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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沉淵險些沒穩住身子。他抹去嘴邊血,再挺直了背,用鮮血淋漓的身軀無聲應對責罰。

  幾名子弟出聲喚道:“七哥,不要再打了……他終究是為了大小姐來的,大小姐如果知道了他挨罰,也會傷心啊……”

  謝七持起最後一道還魂棒的手有所遲疑。

  葉沉淵咳出一口血,啞聲道:“打完,此後,不得再阻攔我娶她。”

  謝七咬緊牙關,重重擊出十棒,直至最後將棍棒打斷。葉沉淵強忍劇痛,不低頭不躬身,生受三十記刑罰。鮮血源源不斷流下他的後背,斑駁了衣褲,泅滿血水的糙席也沒有一絲潔淨之處。

  謝七擺手喝道:“去吧,所有恩仇就此抵消!”

  葉沉淵勉力站起,徑直走向海邊,一路血汗滴落,不曾讓他回頭看上一眼。他的背影穩定如山,十一年來未改變,謝族子弟見了,低聲道:“大小姐認定了他,應該是有道理的。”

  自此,謝族上下三緘其口,對謝開言徹底隱瞞了刑罰一事,只當葉沉淵就是李葉,等著他一月後的重返。

  ☆、婚禮

  空太郎自從娶上媳婦後,整日在院子裡昂首闊步神氣非凡。謝開言描繡像、鑽研棋術時,它都要帶著媳婦一起嘎啊嘎啊地叫,吵得不可開交,甚至是在深夜鬧出一些動靜。最後,謝開言捲起涼枕涼蓆逃出門去,隨便尋了一處空屋下榻。

  葉沉淵披著清涼的露水走回青瓦屋,正看到苦楝木床上謝開言沉睡未醒的模樣。她穿著素白寢衣,披散著鴉墨長發,躬身側臥在涼蓆外,像是攤開了一副寫意山水畫。畫中人的容顏尚是恬靜,只是氣勢悍然了一些,睡到半夜便踢掉枕頭,裸出一雙天足蹬走薄毯,使得涼蓆卷堆在床頭,她的人遠遠睡在另一頭。

  葉沉淵笑了笑,坐在床側,伸出暖和的右手拉住了謝開言的腳踝,說道:“太郎已與黃狗打完了架,你這主人怎能還不起床?”

  睡得沉迷的謝開言微感不適,蹬了下腳踝,含糊道:“贏了麼……讓我再睡一會兒……”

  葉沉淵撫平她那翻捲起來的寢衣,順勢將手壓在她腰上,細細摩挲著。掌間的熱度很快傳到她的肌膚上,讓她猛然想到,沒人敢這麼無禮地對她。

  她翻身坐起,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驚怒道:“想怎樣?”

  露出原本容貌的葉沉淵悠悠笑道:“睡昏了頭麼?”

  謝開言舉袖摸了把臉,蜷腿側坐床上怔了半晌,不曾察覺到腳踝還落在了他的手掌之中。他看著她如往常一樣,起床之後必定要呆上半天,好笑的神情怎麼也隱藏不住。

  謝開言逐漸回過神來,看向他:“怎麼是你?”

  “你以為是誰?”

  她拂開他的手,收回腳踝,冷冷道:“你不是走了麼?”

  他卻湊近一些,衣襟袖口的清香花氣溢散了過去,快要染上她的鬢髮。“你這樣瞧著我,是在怨我拋下你不辭而別麼?”他細細看著她的眼睛,笑道,“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謝開言的眉尖忍不住抖了抖:“一月不見,付君的臉皮更加深厚了一些,去哪裡修煉的?”

  葉沉淵微微一笑,並不答。

  她狐疑地下了床,低聲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落得比我們還輕便,謝七的門禁也太鬆散了……”她用手杵在床沿上,伸足去勾被她甩在一旁的錦帛桑木屐,背對著他念叨:“付君好生沒道理,真不知怎會被藤原家看中,派來做特使……”

  坐在床邊的葉沉淵出力拉了拉謝開言的頭髮,打斷她的話,引得她怒目相向。

  他淡淡道:“說那麼多幹什麼,我只問你,想我了麼?”

  她嫌惡看他:“少做春秋大夢吧。”

  他指了指床:“一回來就看到你睡在我床鋪上,嘴裡念著‘夫君夫君’的,難道不是想念我至深的緣故嗎?”

  她抬袖擦著嘴角,仿似要擦去已經說過了的話。過後,她又猛然想起什麼似的,羞怒道:“我睡覺從來不說胡話,更不可能喚出你的字名,你少來誑我。”

  他抓著她的發尾不放,捻在手心裡把玩,清淡道:“姑娘家跑到男人床蓆上睡覺,又抱著我的枕頭不放,還需要我誑你做什麼?”

  “那是空太郎——吵得我——”謝開言急得臉頰耳廓發紅,才說出幾個字,又覺得不妥,連忙住了口。

  葉沉淵笑道:“空太郎怎麼了?”

  她扯回他手裡的髮絲,拉過涼蓆與涼枕,卷作了一團,羞於說一句話就掠出門去。跑到半路低頭一看,曾屬李葉御用的竹枕躍入她眼帘,這才明白了什麼,又跑了回來。

  葉沉淵笑著看她,她當著他的面拋下竹枕,勾過自己的涼枕,塞進卷席里,又拖著木屐啪啦啪啦地走遠。

  歸屋後,謝開言洗漱完畢,謝七照例派出族內家眷替她梳妝,說道:“李葉這次送來了彩禮,向大小姐提親。”

  謝開言安穩坐在木凳上由著嫂子們巧手盤出髮髻,回道:“我不嫁人。”

  謝七驚奇:“為什麼?”

  “十分無趣。”

  謝七回頭想到葉沉淵帶來的玉器珍珠、錦帛儷皮、山珍海味、茶果金銀等百雜禮品堆滿浮堡似的樓船上,因數量巨大,致使華朝士兵搬運了整個早上。他若是沒嫁出大小姐,那葉沉淵豈會善罷甘休,說不定又要派出一座浮堡加送禮金,將他們的峽口徹底堵住。如今渡口已經堵死了,已讓他們出行不便,漁民過來換取月初的補給,看見巍峨浮島,還以為見到了蜃景,遲遲不敢靠過來……

  他與謝族其他子弟一樣,對錢財沒有任何要求,只是葉沉淵熱心,借著提親的機會硬塞過來富可敵國的彩禮,大概是有意充實謝族的資本,讓他們自行開闢出一個小國規模來……

  轉念想到這裡,謝七隻覺頭痛,朝女眷們使了個眼色。

  女眷拿起珠玉簪花j□j謝開言髮髻里,細細地問:“大小姐為什麼說嫁人無趣啊?”

  “嫁過去後,便成了夫家的人,每日供奉公婆,比我們的早禮更麻煩。”

  一位嫂子勸道:“付君家高堂已仙逝,不需大小姐供奉。”

  謝開言怔忡:“是麼?難怪沒人教養他要講禮一些。”

  這話說得謝七面色極受用。他為了遮掩附和的眼神,故意轉身去了內室,親自在衣櫃裡挑選出謝開言穿的衣裙。

  嫂子輕笑:“大小姐嫁過去,勸夫君要講些禮,不是更好麼。”

  謝開言擺手拒絕:“我瞧付君穿的用的考究,可見他也是有些身家的人。大戶人家與我們謝族不同,可以娶上三妻四妾,我嫁過去必定受不了這一條俗例,不高興時將他的妻妾打死,那是極不好的。”

  嫂子忍笑:“原來大小姐存了這麼多心思,今天不細細問,怕是看不出來。”

  謝開言微微低頭,面色羞赧。“我只是隨口說說……你們別當真……嫁給付君一事真的不妥……你們可不能逼我……”

  嫂子忍俊不禁噗嗤一聲笑出來,嚷道:“哎呦我的大小姐,你就像我們的祖宗一樣,整天好好地供著你都來不及,哪又敢把你推出去嫁人。”

  謝開言聽了眉色舒暢,任由她們替她換上典雅精緻的衣裙,去廳堂完成早禮儀式,接受眾子弟的拜見。

  吃過早膳,謝開言跟在子弟隊伍後去梯田上採茶。謝七心急火燎跑過來,請她去樹蔭涼棚下站著,並遞上了茶水說:“這些粗活兒,大小姐看著就行,千萬不能親手去做,髒污了裙子。”

  謝開言無奈地說:“我在外面多穿一件罩衣,七哥你看成麼?”

  謝七隻是拱手作揖,連連搖頭,將她抵在涼棚邊。

  謝開言照舊看著子弟邊說笑邊採茶,扯過長蔓糙葉,編出一個個蜻蜓蚱蜢掛在棚壁上。有一名子弟快步跑過來,伸出虛捂的雙手,獻寶似的說道:“大小姐快看,我有個好東西送你。”

  謝開言放下糙蜻蜓,盯著他的雙手看。他將手放開,飛出兩隻粉翅斑斕的蝴蝶,在夏陽下笑得開心。她見了也極為開心,從袖中抽出漆骨扇,攤開扇面去撲,一路追逐著蝴蝶去了桑樹莊。

  嫂子們齊齊聚在莊前的溪水旁洗桑葉,見她跑過來,都笑著說:“大小姐會不會像上次一樣混進莊來,偷拿走春蠶,去海邊當作沙蠶餵餌釣魚呀?”

  謝開言見醜事被揭了底,羞得臉頰飛紅,站在溪水對岸朝她們鞠躬賠禮。可她們還是不饒過她,繼續笑嚷著:“喔,不對,大小姐哪是去釣魚,分明是去海邊等著付君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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