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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他並不在身邊,如若不是塌間的落紅,我幾乎要懷疑,自己昨夜是不是僅僅做了一場美好得不可思議的夢。

  直到紅茵打探消息回來,告訴我,宮中有急詔,三殿下不得不在天還沒亮時,便進宮了。

  我想起了醒來的時候,自己身上蓋得好好的被子,想起了昨夜,即便是那樣意亂情迷的時刻,我也能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憐惜和愛意,忽而就釋然而喜悅的笑了。

  父親和哥哥的官,越做越大,我知道這離不開了他的安排。

  我終於可以不用每天活在不安當中,心底充滿了滿足和喜悅,就連紅茵每次來酸溜溜的告訴我,淳神醫又來給三王妃安胎了這樣的話,我也可以努力壓下心中的那根刺,淡然一笑了。

  仿佛為了補償我過去受了苦一般,上天終於開始眷顧我,沒過多久,我發現自己懷孕了,起先猶不敢相信,到懿陽公主請來的太醫終於點頭確認的時候,我忍不住,熱淚盈眶。

  為了腹中的胎兒,我壓抑下自己激動喜悅的心情,慢慢的,一步一步穩穩的走到傾天居。

  我告訴他,我們有孩子了。

  他微微一怔,隨即笑了。

  幾乎是所有人都向我們道賀,上好的補品源源不斷的送入韶儀館中,就連皇上,也親自下旨將我們詔進了宮中,雖然他的身子不好,並沒有說多少話,但有一句,我記得很牢,他說,等這個月過了,你們就把喜事辦了吧。

  我想,當年那個江湖術士並沒有說錯,如今的我,真的已經站在了世人艷羨的高位,享世人所不能享的榮華。

  如若不是,如今處於廢嫡的關鍵時期,他需要靠著她來拉攏民心,或許,我的榮華會不止於此。

  那天在思渺軒內的種種,已經說明了一切,那一耳光,將我心底一直積壓著的怨氣、不安、卑躬屈膝……統統都打掉了。

  我的雙手,緩緩的撫上了自己的小腹,我的孩子,將不會再經歷我曾經經歷過的種種貧瘠掙扎。

  我曾不止一次的想,我的寶貝會是什麼樣子?

  我希望他是個男孩子,有著如他父親一樣冷峻堅毅的眼,和優雅清貴的微笑。

  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龍章鳳姿,天質自然。

  我希望他,平安健康的長大,從皇子,到太子,最終君臨天下。

  這便是,我全部的希冀。

  所以,當疏影那樣冒冒失失的撞上我時,我真的是嚇壞了的。

  肚子隱隱約約的作疼,我害怕得緊緊抓著紅茵的手,一迭連聲叫人去請太醫。

  昔日種種的屈辱,不受控制的浮現在腦海中,我想起了那女子居高臨下的輕蔑笑意,她以為,慕容家的風光會是一生一世,她以為,如今失勢了就想來傷害我的孩子嗎?

  “來人,給我把她拿下,打二十板子!”

  所有人都怔住了,一個家僕訥訥地說:“杜小姐,她是三王妃的人……”

  “那又如何,她只是個奴才,蓄意謀害皇脈,已經是死罪了,我連罰都罰不得了麼?”我捂著肚子,咬牙道:“若是我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意外,你們是不是想我讓三殿下來罰你們?快啊!”

  那些下人不敢再遲疑,按住疏影便動起了板子。

  她的哭喊聲響起,我不禁打了個冷戰,不想再聽下去,轉身回了房間。

  我承認,我是故意的,除了報復,還帶了些小小的試探。

  那一日,他奔往韶儀館的身影給我留下太深的印象,我並不確定,那時的他,為的是慕容家,還是她?

  女人或許天生就帶著攀比心理的,我想要知道,時至今日,我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不是比她還高了呢?

  只是,我沒有想到,疏影會死。

  除了入宮理政,他一直留在荷風軒當中,我心底沉寂許久的不安,重又一點一點泛濫。

  我去荷風軒找他,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他,蒼涼而冷寒,眸光所到,讓人止不住顫慄。

  才幾天的功夫,他卻瘦了許多,或許正因為如此,他的眉目之間多了幾分稜角分明的冷厲。

  我哭著向他解釋,說我當時嚇壞了,說我不是故意的,說我根本就沒想到疏影會死。

  過了良久,他才勉強開口:“你明天到普濟禪寺為孩子祈福,我不想他還沒出世便染上罪孽。”

  他的語氣依然極冷,我卻因著這句話,重新燃起了希望。

  第二天一早,我便帶著紅茵坐上小轎去往普濟禪寺,可是我沒有想到竟然會遇到劫匪。

  他們的目標是我,讓紅茵回去報信:“告訴三殿下,想要他的女人和孩子沒事,就拿那份蓋有紅印的密函和名單來換,你這麼說他就知道了。”

  紅茵跌跌撞撞的往回跑去,我並沒有掙扎,害怕他們的粗魯會傷到孩子,我順從而配合的隨著他們走上一處廢舊的城樓。

  並不擔心的,我愛的人,是這天下最優秀的男子,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

  我只需要安心的等著,等他來救我。

  可是,我沒有想到,我等來的不是他,而是哥哥。

  我看著哥哥身後的精兵,啞聲問:“殿下呢?”

  哥哥一面發起攻勢,一面道:“殿下已經入宮將此事稟奏皇上,一會,驍騎營的兵馬准能趕過來!”

  挾持我的大漢冷笑道:“就對付我們幾個人,也用得上驍騎營,兄弟們,咱們面子可真大,可是--”

  他的刀往我的頸上逼近了些:“狗急了還會跳牆,這麼個如花似玉的美人,三殿下就不擔心我一怒之下殺了--他連自己的骨肉也不顧了麼?”

  我看著遠方,腰挺得筆直,輕輕開口:“他會來的。”

  那個大漢嗤笑了下:“你倒是挺自信,他若是會來,何必費事進宮,就下面這些人也夠我們死的了,不過你可別高興得太早,就算要死,我也會拖著你陪葬的!”

  我沒有說話,依舊看著遠方。

  自信?

  我只是,只是不想絕望。

  雖然占著地利的優勢,但畢竟人數懸殊過大,除了顧忌我在他們手裡哥哥的人不敢強攻以外,勝敗幾成定勢。

  挾持我的大漢眼見得自己的兄弟一個個的倒下,猩紅著一雙眼操起刀吼道:“老子這就拖著三殿下的女人和孩子一起陪葬,也算是值得了--”

  “等等!”

  我忽然急迫的出聲制止了他,他順著我的眼光一道看向遠處,一人一騎正以不要命的速度飛馳而來。

  漸漸的近了,我的心卻瞬間沉入谷底,馬背上的人,並不是他。

  那是原來韶儀館的侍衛,叫李虎,高大而純樸的青年。

  我記得他,為了拉攏人心,我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溫柔的對他們每一個人笑。

  只是,似乎他不在韶儀館當差也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不要殺她!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三殿下的!你們放了她……”隔了老遠,他便聲嘶力竭的喊著。

  “你胡說什麼!”哥哥憤怒的回頭沖他吼,而就在那時,一支羽箭瞅准了時機,直直飛往他沒有防備的後背,狠狠沒入,然後穿透了他的身體。

  “哥哥……”

  我的聲音喚不回他,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倒下,死不瞑目。

  李虎顯然也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突變,然而事發之際,他已經到了城牆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咬咬牙,跳下馬來仰頭道:“她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三殿下的,你們放了她,要我做什麼都行!”

  挾持我的大漢笑了起來:“不是三殿下的,難道是你的不成?”

  李虎年輕的面容上,立時紅白相交,低下了頭不敢看我。

  那大漢大概也沒全信,卻偏偏嘴巴上不饒人:“我說三殿下怎麼捨得不顧這麼個大美人的生死,原來她肚子裡的種是偷來的,哈哈……”

  我幾乎要暈過去了,雙手的指甲深深的嵌進掌心當中,可我根本就察覺不到疼,我只是死死的瞪著城牆下的李虎:“你在胡說什麼?”

  他卻忽然對著我跪了下來:“杜小姐,是我對不起你,那天晚上我聽到你哭,我只是想要來看看你出了什麼事的,可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知道你把我當成了三殿下,可是我、我控制不了我自己……後來我害怕極了,天還沒亮我就去跟三殿下請罪,三殿下原諒了我,只是將我調到了傾天居,命令我跟誰也不准說這件事……後來沒多久你懷孕了,秦總管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回老家……可是,可是我算著日子,那孩子,那孩子可能是我的,我……我本來一輩子都不會說的,可是如果你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三殿下的,他們是不是就會放了你……”

  他後面說了些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到了,周圍的人是什麼樣的表情,我也看不見了,我想起了我告訴他我懷孕的時候,他面上的笑,我想起了他要我來普濟禪寺為孩子祈福時,眸中的冷意。

  原來,這就是我的一生,我以為我終於得到了,到頭來,卻只是一場笑話。

  我轉頭對著挾持我的那個大漢柔柔一笑:“你知道,我這一生當中做得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嗎?”

  他看著我的笑容,有片刻的失神,怔怔問:“什麼?”

  我狠狠的將自己的頸項撞上他手中的尖刀,在漫天紅意中,我依舊微笑,唇邊的弧度愈深:“就是剛才……我對你說的那兩個字……‘等等’……”

  番外 關於蘇修緬1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還不是邪醫穀穀主。

  我那時病得快要死了,躺在簡陋的醫館當中等爹娘回家拿錢,可我怎麼也沒等到,我等來的,只是醫館的先生嫌惡的指使下人將我扔出了門。

  “既是沒錢,那就只有等死,你爹娘都不要你了,我這裡也不是救濟所,你可怪不得我。”

  其實即便有錢,我的病也是醫不好的,爹娘為我幾乎花光了家裡的積蓄,又輾轉了好多地方,我是知道的,也並不怨他們。

  蜷縮在街角的時候,我以為我要死了,可是生活往往會在你最絕望的時候,為你帶來最濃烈的驚喜。

  他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甚至以為我見到了天神。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好看的人,雖然我見過的人並不多,而他其實也只是個比我大不了幾歲的男孩子,可是我一直固執的以為,在這個世間不會有人比他更好看,而隨著年歲的漸增,我見到的人也越來越多,我依舊這樣以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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