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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我良久,才再開口,聲音里不帶一絲可以解讀的情緒:“不在,公子離谷遠行了,臨行前囑你記得答應過他的診金。”

  “離谷遠行?”我心底一窒:“他去了哪裡?”

  漓陌並不理會我,只是從懷中取出張薄紙遞了過來:“這是公子臨走前寫給你的,他替你活絡了身體裡的經脈,然後寫下這張方子,矚你日後按著上面的藥方和劑量煎藥服用,忌情緒過激,雖不可能完全與常人無異,但經年調理,總會有起色的。這上面都寫著,你自己看吧。漓珂已經謄了一張去了,她會照著打理,你用不著操心。這一張,姑娘留著吧。”

  我接過,那薄薄的一張紙上,墨跡新干,每一個字都揮灑有力,內蘊勁骨,是早已名動天下的蘇氏筆法,也是我再熟悉不過的字體。

  “他去了哪裡?”我深深看漓陌,語帶懇求。

  漓陌忽而冷冷一笑:“他離谷出走本就是為了避開你,別說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就算知道,又能如何,你想去追他嗎?公子自從點了你的睡穴便離開了,而你昏睡了一個晝夜,你覺得還能趕上嗎?”

  我閉了閉眼,正想說什麼,卻見漓珂提著藥籃匆匆而來,她看了漓陌一眼,許多複雜情緒一閃而逝,似責備,又似哀求,然後她轉向我,溫靜開口--

  “既然公子有意離開,必然是不希望姑娘去找他的,這一點,不管是公子,還是我們,都希望姑娘能夠成全。我知道姑娘擔心公子,可姑娘何不懷著希望,或許有朝一日,機緣巧合下,公子會有奇遇醫好自己身上的傷,然後你們會再度重逢。這也是公子會離谷的原因,畢竟目前來看,留在谷內並沒有更好的辦法。”

  她一面說著,一面從藥籃里取出藥碗遞給我:“這是按著公子寫的方子煎好的藥,姑娘趁熱喝吧。其實公子都是跟我們交代好了的,他會這樣做我們都明白,漓陌姐姐也是一時情急所以語氣不太好,姑娘不要介意。你是公子最看重的人,所以,清姑娘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不要勞己傷神,就算是為了公子。”

  漓珂的聲音很靜,而漓陌深吸了一口氣,過了良久,才再對我開口,語氣已經恢復了漠然:“漓珂說的對,是我的不是。姑娘這幾日就暫且住在邪醫谷吧,我已經讓人快馬去往齊越尋慕容瀲了,相信不日他便會差人前來接你……”

  “公子並沒有……”漓珂急道。

  而漓陌只是煩亂而冰冷的一抬手,打斷了她,依舊對著我開口道:“公子交代我們要好好照顧你,我不會違背他的意思,但是我沒有辦法在邪醫谷當中日日面對著你,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說出本不該說的話,你明白嗎?”

  漓珂不做聲了,而漓陌繼續道:“慕容瀲雖然不是你的親弟弟,但我知道你們的感情向來很深,而他現在也有能力護你周全。當然,漓珂依舊會隨你一道去,在邪醫谷內,她的武藝醫術都是出類拔萃,性子也好,所以公子當初才會安排她配在你身邊,但凡姑娘有什麼需要,漓珂會知道怎麼聯絡邪醫谷,邪醫谷上下也必將為了姑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我將視線慢慢從手中的薄紙上移開,輕輕搖了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

  漓珂卻忽然在我面前跪了下來:“這是漓珂欠公子的診金,請姑娘不要推辭,不然漓珂唯有一死,以報公子深恩。”

  我的心驟然劇震,心底明明紛紛擾擾疼得連呼吸都不能,眼睛裡卻乾涸得2並沒有眼淚。

  他為我安排好了一切,然後離開,不帶任何人在身邊。

  他那樣清絕傲然的人,不會願意讓人看見他脆弱的樣子,即便是死亡,他也不允人打攪。

  我想起了他最後一次抱我的時候,懷抱中所縈繞著的淡淡藥香,還有他低低的話語。

  他說,不要讓我傷心,所以,你不要傷心。

  手心不受控制的緊緊握起,卻在還未完全握牢的時候,忽而想起自己如今握著的是什麼。

  突然被燙到一樣急急鬆開,緩緩的將方才那一握留在紙張上的褶皺一點一點仔細展平,然後按在心間,慢慢的回身。

  奇遇,我該這樣懷著希望嗎?

  如果真的有奇遇,我寧願拿自己的命來換,如果當初他沒有救下我,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結局?

  “姑娘,”漓陌突然開口喚我:“你走之前,能教我彈箏麼?”

  我回頭,她的面色依舊漠然,不避不讓的看著我,而漓珂在那一刻垂下眼睫,寂然無聲。

  我們在海棠花林中撫箏,其實面對此情此景,我心底的哀意是彈不好的,可是漓陌卻執意要我彈。

  她其實也並無心去學,我想,她想要的,其實也只是聽曾經他彈過的那些曲子吧。

  那一日,我依舊與她在海棠花林中相對彈箏,其實是我一個人在彈,她與漓珂在一旁默默聽著。

  一個青衣侍從前來行禮道:“前往齊越的弟子剛剛回來,慕容瀲此刻正在谷外候著,是否引他進來?”

  第122章

  瀲一把摟過我,那樣用力,微微顫抖,就如同他離開上京的那個夜晚一樣。

  從前我沒有能力帶你離開,可是現在,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任何傷害。他說。

  依舊是劍眉星目,依舊是我記憶中那個風神俊朗的挺拔男兒,可是,卻又分分明明不一樣了,原本明朗率性沒有任何陰暗的磊落眼底,如今已經斂得極沉極穩,更多了許多我看不透的陌生光影在其中。

  我在心底長長一嘆,曾經的少年意氣,一劍追風,再也,回不去了。

  “你曾經說過,這個世間有兩大難事,一是陪太子讀書,一是做公主駙馬,”我看著他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開口問他:“告訴我,為什麼要娶齊越公主,只是為了復仇嗎?”

  “是。”他避開了我的視線,聲音裡帶了些許複雜,卻並沒有瞞我:“我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變強,而娶齊越公主,無疑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他轉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我:“我說過我會帶你離開,不會讓你等太久的。”

  我心底有說不出的難受,或許他也看出來了,於是一笑,試圖以輕鬆說笑的語氣來緩解我心底的鬱結:“可是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你竟然躲到邪醫谷來了,那紫荊宮的鳳藻殿裡豈不是在唱空城計了?可真是會故布疑雲,害我還大費周章想要領兵把你搶出來呢。”

  我卻並沒有笑,緩緩的搖了搖頭:“瀲,你知道嗎,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著,不需要頂天立地,也不需要有多能幹,只要能夠平安喜樂的過完這一生,就足夠了。你走的時候我告訴過你,慕容瀲已經死了,我不願意你被一個死了的身份和責任束縛,我希望你能夠真正按著自己的心意生活……?

  我的話沒有再說下去,而他的身子僵住,良久沒有言語。

  我們都明白,已經,太遲了。

  與瀲一道離了邪醫谷,漓珂堅決要跟在我身邊,那一日她將話說到了那個份上,我也沒有再堅持。

  離開邪醫谷是必然的,只是我心底其實並不願意跟瀲一道去往齊越,尤其是在此刻,兩國交戰的微妙時分。

  他卻如同知悉我的想法一般,早早的,就將我沒有說出口的話語堵了回去。

  他握著我的手,聲音一字一句傳來,堅定有力--

  “你什麼也不用多想,你只是隨我回家而已。”

  我本能的想要搖頭,他卻忽而抬眸,深深看我,聲音裡帶上了淡淡的悲哀與落寞:“如今就連三姐都已經死了,在這個世間我只剩你一個,我不想連你都護不住,你,也不要拋下我一個人。”

  我怔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笑了笑:“我說了,你只是回家,天戀還在齊越等我們回去呢,她早就想見見你了。你看,從這條路一直往南,翻過那座山,再有兩天我們便到了,至少,隨我去看看我如今生活的地方。”

  似乎沒有理由再去拒絕,況且,就算明知是蚍蜉撼樹,我也有想要去試一試的事情。

  漓珂在我耳邊輕道:“姑娘先去無妨,什麼時候想走,咱們走便是了。”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

  越往越南行,環境越位惡劣,這裡還是南朝的境地,是臉曾經誓死捍衛守護的南疆,可是如今,卻成了他攻城掠地的第一道突破口,成了他想要撕裂的第一道防線。

  我們喬裝成商隊,他對南疆地勢、風土人情又極為熟悉,因此即便是在兩國交戰一觸即發的戒嚴時期,我們也總是能夠一路前行沒有遇到太多阻撓。

  我看著四周瀰漫著的劍拔弩張硝煙將起的緊張氛圍,忍不住側頭去看並轡馳騁的瀲,由於兩匹馬之間離得很近,他顧及我的身體一路上速度也不快,所以他幾乎是立刻就察覺到了我的視線,一笑問道:“累了?我們先休息一下吧。”

  我搖頭微微笑了下:“你忘了從前常帶我騎馬的,哪裡有那麼嬌弱。”

  他卻已經吩咐隊伍停了下來,翻身下馬然後過來扶我,又接過侍從手中的水袋打開來遞到我手中:“我知道這幾天連續騎馬把你累壞了,但是如今這局勢,早一天到齊越境內我便早一天心安,在南朝的地盤上,畢竟夜長夢多。”

  說到後面,他的語氣不自覺的低沉了下來,似是想到了什麼,我正欲開口,卻忽然看見前方不遠處一陣煙塵翻飛,即便隔了有一段距離,仍是能分辨出那是一小隊人馬往向我們的方向疾行而來。

  瀲的眸光一沉,面色倒是極為平靜,一手握了我的手站起來,將我護在身後,另一手,則在暗中按上了腰間的“湛盧”。

  “我們只是普通商隊,不要自己亂了陣腳,明白了?”他淡淡開口吩咐著身側的侍衛。

  那些侍衛一看便知是平日裡訓練有素的,並沒有半分驚慌,每個人都在表面上做著無關的事情,然後不著痕跡的將我與瀲護在了中間。

  瀲低眸看我,緊了緊握著我的手,問:“怕不怕?”

  我微微一笑,重複他方才所說的話:“我們只是普通商隊,即便真的交戰了,也是要走商往來的,何況如今。有什麼可怕的?”

  他笑了起來,明朗的眼,飛揚的神色一如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一如,我記憶中所熟悉的樣子。

  “是沒什麼可怕的,”他笑道,忽而飛快的側身擁抱了我一下,一觸即離:“我真高興,你在我身邊,就像從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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