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所謂「感覺」,也就是經驗積累下形成的一種主觀判斷。梁牧也自己就單憑「感覺」二字數次做出決定,放棄原定目標折返。他逼著自己理性地換位思考,自己的感覺作數,憑什麼池羽的感覺不作數?

  「那今天……」池羽話總說一半。他看向牆上立著的雪板。

  「今天不拍,我跟你滑吧。」 再次出乎他意料,梁牧也湊過來,仍是習慣性地摸了摸他頭髮,很親昵的動作。

  隨後,他越過他的肩膀推開門,給客廳的小唐和另外一位攝影師放了一天的假。

  那天晚上,他仍留半邊床鋪給池羽,池羽仍去客廳睡地板。問他,他就只說主臥的床太軟。

  可凌晨三點來鍾,主臥浴室水聲響了,梁牧也被驚醒,看到池羽在沖滾燙的熱水澡,身體顫抖個不停。

  他終於是感覺出異常,走過去把水關了,用浴巾裹住他,一句話也沒說。

  一個小時多後,池羽在他懷抱里做噩夢,大汗淋漓。

  梁牧也不斷地被提醒,他不能忘記,四年前那個夜晚,離事故最近,離失去朋友的悲劇最近的是他。車禍帶走了梁熠川的生命,也在池羽的心上剜去活生生的一塊肉。在一起之後這麼多日子裡,梁牧也沒再問過當初。當時在加拿大,池羽坦言事故經過時就已經很不好受。他逼過他一次,絕對不會逼他第二次。

  不能改變過去的行徑,至少能在現在,每一次他需要幫助時出現在他的身邊。

  這次,梁牧也記得沒去開燈,在黑暗中安撫他,直到一切歸於平靜。

  池羽在來加拿大之前自作主張剪了頭髮,說是新賽季新氣象。梁牧也覺得這次剪得有些過於短了,很少年氣,也更顯他小。跟他擁抱的時候,短髮扎人,扎得還挺疼。

  池羽在他臂彎里呼吸,撐了好幾天的情緒終於潰堤。他倦極累極,終於開口說話。

  「牧也,有件事我沒跟你說過。」

  梁牧也摸著他微微捲起的頭髮:「嗯。寶貝不著急,什麼時候想說再說。」

  池羽說:「我現在……想說。每次經歷過雪崩之後,我對危險的承受能力就直線下降。我覺得很不公平,短時間內,甚至會眼前的大山,恨腳下的雪。尤其如果我有認識的人在過程中受傷或者……」

  「或者你自己。」梁牧也仍然在他身後側躺著,左手握住他手腕,貼得不是很緊。池羽皮膚太熱了,他留下半掌呼吸的距離。

  「嗯。我第一次遇到雪崩是十五歲,之後一個月,什麼比賽,什麼動作,什麼狀態,全都丟了。我以為過了這麼長時間我成熟了,應該可以不再必須過這個坎兒……可是我錯了。這幾天,我就是這樣的狀態。」

  梁牧也低下頭抵住他後頸,「嗯」了一聲,聽起來悶悶的。

  池羽繼續說:「我想到未名峰,那種緊張、激動、腎上腺素飆升的感覺沒有了。相反,我只是焦慮,想拖延,想推遲。我睡不好覺,我想說不去,又不想拖累你們。我知道你曾經因為我,丟過一次策劃書,不想再……唔……」

  梁牧也的左手輕輕捂住了他的嘴,在他耳邊輕聲說:「不要想我。這種決定,只應該是你一個人做,為了你自己。你不要想我怎麼樣。感覺不好,就不去。」

  池羽的肩膀習慣性地抖了一下。梁牧也這才湊近,把他抱緊,不留一絲質疑的餘地。

  這種極限運動項目,每個決定背後都有著無限嚴重的後果。不能逼迫任何人做任何事,這是最基本的職業道德。他不會在CMDI牆逼著潘一格在感覺不好的一天登頂,就不會在這裡逼著池羽踐行所謂夢想。

  梁牧也慢慢問他:「那還比賽嗎?」

  池羽答:「Mont-Tremblant的就算了。我不期待的比賽,根本調動不起興奮感,也不可能發揮好。這幾天訓練,我也都是逼著自己上山。那天晚上……實在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我也要說聲抱歉,我沒留下來等你。只有一輛車,我不想讓小唐大晚上在外面凍著。」

  池羽見他提及,才默默點了點頭。

  梁牧也繼續問:「你想趕上這場,跟Max有關麼?」他白天滑雪時,在雪場登機處看到了公示出的資格賽選手名單,而Max Willard大名在列。特倫勃朗也是他的主場。

  池羽沒回答。

  身後人又說:「池羽,在哈希勒根,張艾達看不出來,我還看不出來麼。你沒有及時撤離滾落線。Drop in那一瞬間,你就把撤離計劃都扔窗戶外面去了。真是滑上癮了?」

  池羽這才轉過身來,盯住他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是我想贏。我總想在他面前,在大山粉雪上,再正經贏一次。就好像這樣就可以抵消掉當時……」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也不需要說完。

  梁牧也開口道:「池羽,你知道我在這件事上的態度。我很感謝你,為了我和我們的電影,去參加比賽。可你不需要去哈希勒根,你也不需要贏。對我來說,你足夠好。從我遇到你那一刻起。你不需要改變,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做任何其他的事情。」

  從……遇到他的那一刻起。

  池羽問他:「在……the Board Shop?」

  梁牧也搖搖頭,說:「再往前三年。」

  在熠川的葬禮。

  現在一切都變了。他不必總挑戰自己,再到遍體鱗傷,才能換來愛情和榮譽。哪怕整個晚上他都如堅硬的繭一樣封閉自己,梁牧也的手一直放在他手腕上,手臂交疊,像長久的,溫柔的擁抱。他竟然可以後退一步。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