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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先進去一下。把要充電的東西拿給我吧。」

  張艾達沒攔著。

  屋裡,氣溫恆定在二十多度,只有空調發出的白噪音。池羽閉著眼睛,左手還貼著個卡通創可貼,看來是白天輸液來著。

  兩根肋骨骨折不算嚴重外傷,只需要保守治療,但這次他的腦震盪比較嚴重,全天都在耳鳴,起來吐了好幾次,什麼東西都吃不進去。大夫本來昨天要放這位VIP病號回家,一看這架勢,又把他留院觀察了一天,點滴也安排上了。

  手伸了出去,輕輕碰到他肩膀,池羽好像在睡夢中有些排斥,身體動了一下。梁牧也又收回了手。

  他輕手輕腳地搬了個凳子,就在旁邊撐著下巴坐著,看著他。他想,這張單人床看起來比斯闊米什那個還寬敞點,如果他硬是要躺上去,應該也是有空間的吧。或許床本身是一樣大的,可是池褪去一切衣物,穿著個病號服,在一沓被子裡面,顯得更單薄。他說不清楚。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池羽開始翻身,嘴裡似乎是在說著什麼,聲音很低,像是囈語。

  梁牧也以為他醒轉,就伸手開了床頭燈。

  沒想到池羽被這強光線一照,反應更加劇烈,他不斷地掙扎,大口呼氣,冷汗從額頭冒了出來。

  「不要——「

  車燈,遠光燈,大雪,世界崩塌,翻轉,然後沉寂。

  又是噩夢。

  張艾達昨晚在陪床,池羽就硬撐了一晚上不敢闔眼,他知道閉上眼睛後他會看到什麼。親歷過雪崩的人,很難不重新回顧那一刻。可在張艾達面前,他沒有資格脆弱。

  撐到了今天下午,他終於再也撐不住,昏睡過去。

  梁牧也看他這個狀態,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在他左側輕輕叫醒他名字。

  叫了三次,他終於醒轉,眼眸里的困惑和急切更多。梁牧也的手一直放在他肩膀上。

  「是我。池羽,看著我,是我。呼吸,注意呼吸的節奏——你沒事兒了。」

  深呼吸。吸氣,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呼——呼氣。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注意節奏。我是安全的。

  得過了五分鐘,池羽才完全平靜下來,他後背已經被汗水浸濕。

  梁牧也拿了個毛巾幫他擦了擦,又給他遞水。梁牧也在看到他的反應後,就把床頭燈又熄滅了,兩個人在黑暗中無言對視。

  最後,是梁牧也先說:「我來晚了。」

  池羽幾乎是本能地回道:「沒關係。」

  「我想——」

  「你能——」

  梁牧也終於忍不住,沒等他話出口,就湊上前去,緊緊擁抱他。不敢碰他肋骨往下,他就摟著他的肩膀,以一種要將他靈魂揉碎和自己融成一體的力度。

  「對不起,我來晚了。」梁牧也又說了一遍。

  池羽嘆口氣,把下巴放在了他鎖骨窩。

  「昨天……我也本來就該是睡覺,沒關係的。」池羽似乎是想給他解圍,可話沒說完整,聲音就哽咽。有些太不真實了。噩夢到美夢的距離如此之近,他從驚恐中醒來,又跌入實打實的懷抱之中,一時間竟然反應不過來。

  「不是昨天,」梁牧也低著頭,抵住他左邊耳朵,似乎是怕驚擾到他,輕輕地說,「不只是昨天。池羽,我來得太晚了。」

  池羽抱他抱得太緊,好像生怕自己一撒手人就跑了。他胳膊又很有勁兒,勒得梁牧也肋骨發疼,右肩膀也酸漲起來。可梁牧也一句話也不說,就維持著這姿勢。兩個人在黑暗裡緊緊相擁。

  過了不知道有多久,門被叩響。梁牧也稍稍放下胳膊,但還是執意拉著他的手腕。他咳嗽一聲,示意張艾達可以進來。

  「我……來拿一下電腦。醒了?」張艾達輕聲問。她剛剛在外面,也看到了房間那盞燈亮。

  「剛過不到四十八小時,就別採訪了吧。」梁牧也能猜到她意思。池羽剛剛經歷了可能是人生最驚險的一次雪崩後逃生,普通人光身體恢復就要十天,目前他輸液都沒輸完,兩天吃不進去任何東西,還要接受媒體的盤問,要去復原這場悲劇,以第一視角重新親歷一切。實在是殘忍。

  可張艾達沒理他,只看著池羽。池羽掃了床頭櫃一眼,梁牧也就又把水遞給他。他喝了口水,才說:「五分鐘。讓我穿上件衣服。」

  張艾達攤手,那意思是,他已經決定了。梁牧也就沒再說什麼。

  臨走之前,張艾達又囑咐他:「不要評論賽會方的事情,一切都還在調查中。就說說你自己。也不要說你做錯了什麼。我會告訴他們不要拍照。」

  池羽點點頭。五分鐘過後,張艾達起身開燈,走向門口。池羽胳膊肘推了推示意,於是梁牧也在最後一刻,才放開他手腕。

  說是五分鐘,張艾達還親自篩選了人,只放她眼熟的媒體進來,可最後還是變成十五分鐘。梁牧也在屋外聽著,池羽的話仍然很少,可思路清晰。說來說去,大意也就是一句話。

  大山野雪充滿了未知性,危險也是這項運動的一部分。能夠幸運生還,要感謝我的朋友們,和救援人員們的努力。

  梁牧也和張艾達在門外,一左一右靠著門框,好像門神一對。張艾達每聽池羽每說一句,都微笑著讚許地點頭,難掩自豪。可梁牧也每聽他說一句,眉頭就皺得更深一點,他心裡頭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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