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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名字挺好聽的。」梁牧也打破沉默。

  池羽這時候才說:「是我媽媽起的。我爸不喜歡,想讓我改名。我沒同意。」

  這還是梁牧也第一次聽他主動說起來自己的家庭。他就問:「今天比賽的事情,他們知道嗎?」

  池羽答得很平靜,也坦誠:「跟我媽媽從來沒有聯繫過。我爸……過兩天再跟他說吧。」

  片刻後,他把那杯雞尾酒又往梁牧也那邊推了推,岔開話題:「你再喝點。」

  梁牧也從不催他逼他,他說話做事都講究順其自然,就揀著他喜歡的話題聊:「你也跟我講講,出發那一刻,是什麼感覺。」

  池羽歪著頭思考,許久之後,他說:「像擁抱地心引力。」

  要主動去擁抱下降,擁抱墜落,擁抱不確定。

  「今天這一趟感覺特別好,像是我受傷之前,在美國站最後那次比賽。站在山頂那一刻,第一步一滑出來,我就知道有了。」

  「我聽高逸說,這只是今年第一戰?」梁牧也繼續問。

  「嗯,這算是編外的比賽,不算積分。之後才是FWT的挑戰賽,然後是資格賽,過關升級,」池羽的語氣中也充滿了期待,「看看今年能走到哪。」

  梁牧也看他心情變好一點了,就接著問:「從頭到尾,都堅持要做720?」

  池羽思考了一下,才說:「也有判斷地形條件,今天的條件也沒有大家說得那麼差。只是,如果不試著做的話,我腦子會一直想著。比一場是一場,每場比賽都很重要,不計分的也是。」

  梁牧也接著他的話道:「遺憾比失敗更可怕。」

  池羽抬起眼睛,心裡震了一下。賽後那種感覺又回來了,他一直覺得梁牧也有著一雙新聞工作者一樣的眼睛,看人很深。哪怕隔著兩層鏡片,都能夠看破他的萬千思緒,甚至看穿一切真相。

  他扭過頭,答道:「是這個意思。」

  第33章 引力

  比賽正好播完,名次表被打在了液晶屏幕上,他赫然排在第一。之前來找他簽名的那桌男生在起鬨,還朝他這邊吹了吹口哨,隔空給他敬酒。

  在喝酒這件事上,池羽向來大方。他便應下來,舉了舉杯,昂起脖子,喉結混動,這第二杯酒就也見了底。他抬手又要了第三杯,和梁牧也的一樣。也是Delirium Drive。

  大屏幕上,第一名是他,緊隨其後的就是Max Willard。像在特倫勃朗,童年時候那樣,他倆攜手抱走一二名。可現如今,周遭一切都變了。

  液晶屏換了一楨,開始放賽後採訪。池羽賽後跑得比誰都快,記者沒能再成功逮住他,就抓住第二名Max採訪了六七分鐘,聽他從今天的比賽聊到這個賽季在FWT的長遠計劃,又聊到他的雪板贊助商Rossignol今年打算拍的冰雪大電影。

  梁牧也看他一直盯著屏幕看,偏偏就在這時候扭過了頭,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便開口道:「你車上有本雜誌。那天隔夜等你的時候,我拿上去看了。」

  那是他和Max在特倫勃朗同台競技的最後一場比賽,當地的滑雪雜誌做了報導。那之後,Max便在父母的要求下離開了訓練營。他父母對他近些年的叛逆頗為不滿,同時對他的課業有很高的要求,把他送進了當地的精英寄宿高中,也延遲了他參加國際比賽的時間。

  那年,他十六歲,Max十七歲,他去了三站青年野雪巡迴賽,三站都有成績,而Max被迫在全封閉式的寄宿學校待著。兩個人第一次爆發爭吵。少年總是心高氣盛,錯過一年的Max不但和池羽聚少離多,更是無法擺正心裡的位置,幾度不接他的電話。

  池羽沒迴避,點了點頭:「嗯。」

  「你們倆,當時怎麼了?」

  他想了想,才開口說:「那個是……小時候的事情。我們都是同一個青訓隊同一年出來的,後來他父母就讓他回寄宿高中讀書。我們之間,本來就算是結束了。」

  Max長得確實很帥,淡金色頭髮,淡綠色眼睛,在陽光下近乎於灰色。他instagram上指不定有幾百萬粉絲,是無數青春期少女可以為之心動的那種帥。梁牧也覺得,十幾歲的池羽倒也不算太虧。

  「後來呢?」

  「後來……兩年之後,我在外面比完賽,又回到蒙特婁。他找到我,說不想結束。我就又答應了。」

  那個夏天像他媽一場夢一樣,始於池羽人生低谷的一時心軟,終於他人生最糟糕的窘境。Max回寄宿高中以後僅一年時間,就像變了個人,在社交媒體上呼風喚雨,三天兩頭換火辣的女孩合照。

  「我發現他在外面交了女朋友。或者應該說,他女朋友,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我。」

  「……」梁牧也想想以池羽這個臉皮薄的程度,在心裡罵了句操。

  而且,不但Max當時的小女朋友知道了,他全家人都知道了。Max的父母根本不跟他談,而是直接打電話把池勉叫過來,直接跟他父親談。

  十六七歲時候全憑喜歡和愛意撐起來的一片天,在以一種超過自然科學可以解釋的速度土崩瓦解。池勉本來一年到頭還給他點零用錢,打幾個電話。如今聽聞他不好好學習,還是個同性戀,只差把他趕出家門。只是,池羽十歲就已經邁出了他的家門,不跟他同住在一個國家,再趕就得往外太空了。

  「然後?」

  「沒有然後,這就是全部了。」池羽感覺酒精上了頭,沒回答他的問題,卻反過來問他:「為什麼所有人都一定要向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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