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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牧也沉吟半晌,才又開口:「我也不是覺得拍這個片子是虛偽,就覺得……是一種毫無意義的英雄主義吧。我那時候是相信的,現在不信了。這個運動是造神的運動,我那個片子,也是在造神。所以這次——鄭總沒說想要什麼樣的紀錄片,但我想換種方式拍。」

  鍾彥雲看到他今天竟然拿著相機在拍鍾樂樂作為B-roll素材,也懂了他的意思。

  他開口說:「你也沒必要把自己框死。你拍一個東西就火爆,說明大家愛看,這假不了。你可以不參與到故事中,但是還做這個講故事的人,像現在這樣。」

  梁牧也終於也露出點笑,他說:「倒也沒有遇到過很想講的故事。」

  他的戶外攝影作品,一直是受繆斯的啟發。像詩人一樣的自由攀登者鍾彥雲算是他的啟蒙導師,而不瘋魔不成活的陳念則是他跟拍最久的對象。同陳念開啟無氧攀登的項目之前,他正在四川拍龍山登山公司的女老闆,著名女登山家錢小仙。

  錢小仙初登喬戈里的時候趕上冰雪暴,在雪地失聯37小時,因為凍瘡而失去了右手三根手指。梁牧也拍她用僅剩下的兩根手指在貢嘎山登頂,摘下手套,對著鏡頭比V字,笑容燦爛而無畏。他跟著她爬了四川省內三四座六千米以上的高山,換得一組人物照,被他取名為《奾》。是女兒山,是人中仙。

  他一直都相信,好照片有種可遇不可求的靈性在。遇到了合適的人、恰當的景,他毋需引導,好故事會對他開口講述,靈感會對他張開臂膀。

  樹枝燃盡,火苗淡了,外面氣溫降下來。「流浪者畫廊」之下,夜幕籠罩,遠處鄭成嶺領著鍾樂樂的背影愈行愈遠,逐漸縮小成兩個黑點。連鍾彥雲都把防寒隔絕層的羽絨夾克拉到最頂頭,可梁牧也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剛才同鍾彥雲說的未免太過絕對。他低下頭,雙手微微冒汗,不受控制地想到一雙黑得發亮的眼睛。

  作者有話說:

  奾:xian一聲

  第23章 Corbet’s Couloir

  梁建生買的這套公寓在海港城,離市中心商區就三條街,是這個地段最高的公寓樓之一。公寓自帶一個很大的轉角露台,視線開闊,一面直接看向西邊的太平洋,一面看向北面群山。

  程洋第一次到訪後就說,這麼好的夜景,你回國以後也看不著了,實在可惜,便讓他辦個派對。梁牧也同意了。

  和鄭成嶺對了一下時間表以後,日子就選在了他生日這天,也是很巧。不過,他打算就當普通暖房派對來過。

  程洋總是嘴裡念叨著追池羽,可雷聲大雨點小,除了一個月能約他上一次課,去雪板店再逮到兩次人,他們之間都沒什麼交集。

  梁牧也就說,聚會也請池羽過來。池教練也算欠了我一個人情,他說,你去請,他肯定來。

  那個周末,程洋終於如願以償地跟池羽上了節課。池羽在藍道手把手教他和另外一個學生搓雪小迴轉,被程洋滑成肩帶轉掃雪大迴轉,五趟下來,他滑得腿軟,池羽看得心累。

  程洋就在這兒琢磨,他要不要先發制人,當面邀請池羽算了。而池羽這邊,想問他梁牧也怎麼沒跟他一起來,又不太好意思開口。

  上山的纜車上,兩個人心裡各懷鬼胎,誰都沒說話。

  最後,狹路相逢,程洋略勝。

  「對了,池教練,牧也他搬到了個新公寓,說下周末晚上搞個聚會。你有空的話,也來坐坐吧?」他先轉過頭,向池羽發出了邀請。後者仿佛心思被看穿了,還嚇了一大跳,用手扶了一下吊椅的保護杆。

  「他搬到這邊來了?」池羽問。

  「也沒有,是他爸給他買的房子。」

  「……是housewarming?」他習慣性地想要拒絕,可腦子裡又浮現出梁牧也篤定的聲音——你要是把我當朋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說一聲。

  程洋見他在猶豫,便補充道:「其實那天是他的生日。」

  參加生日聚會,應該也算朋友會做的事情。池羽看了看自己手錶上的日期,才點點頭,言簡意賅地說:「好。」

  *

  派對當晚,月朗星稀,天氣依舊很好。賽普勒斯山頂蒙著一層雪,像一塊完美的奶蓋。

  梁牧也往窗外遠眺,想起一周以前的夜晚,他就在這一灣海水的那一頭,在那一片白色之中。他跟著池羽,從山頂到山腳肆意走刃滑行。雪場底下,風仍不小,雪花飛揚,透過了窗戶那條縫,吹到池羽的臉上。那個時候他其實很不想叫醒他,因為池羽看起來睡得太踏實了,甚至下一秒就可能打起呼嚕。

  很神奇。他最近總在不同是時間地點場合想到池羽,那個人年輕的臉上總讓他想起點什麼。也許是因為最近進山和一幫老朋友重聚,讓他打開了記憶的一扇門。門的那一邊,他也和現在的池羽一樣,那麼不遺餘力地做夢,拼盡全力地生活。

  門鈴響了。

  池羽姍姍來遲,還穿著他那標誌性的橙色雪服外套,每走一步都沙沙作響。他提著一箱12瓶啤酒來的,一箱上面還堆了又多幾瓶。

  「精釀?」程洋是識貨的,低下頭去看標籤。他以為池羽買了一箱給大家吃喝玩樂盡興,還買了幾瓶貴的,可以一起品品。

  可池羽卻把那幾瓶啤酒直接丟給了梁牧也:「不帶酒精的。」

  「還有不帶酒精的?」他搜刮記憶,才想起來是從惠斯勒下山以後那天晚上,他倆在一起吃漢堡,那時候他說的自己不喝酒。池羽居然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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