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池羽坦白完,才意識到自己說話欠妥,又一個勁兒往回兜:「我不是埋怨你跟我上課……沒有這個意思。」

  梁牧也倒不介意這個,他說:「我知道。我也相信你可以的。可這件事,你不能這麼想。你有你的計劃,你的安排。你去帶學生,無論我還是別人,這是你的義務。知道他失聯以後當時又開車折返,還上山幫忙帶路,這不是你的義務,你都做了。你怎麼不想,如果你沒有多問他一句下午的計劃,如果當初沒帶他滑過那裡,如果你猜不到他可能的位置,如果你沒打那一通接一通的電話,那他現在人在哪裡,人在不在,都不好說……」

  池羽知道梁牧也是勸他,可他聽不得「人不在」這幾個字,立刻打斷了他:「你別說了。」

  蠟塊遇到熨斗瞬間融化,池羽雙手合十,均勻地把蠟滴在板面上。

  梁牧也可不聽他的,執意說下去:「你做了正確的決定,你唯一能做的決定。誰知道大晴天會發生二級雪崩?早上巡邏的人都沒看出來的道外狀況,你能看出來?別再想那些『如果』了,是浪費生命。」

  自責和後怕,只會讓他陷入無休止的內耗之中。這條無休止的沒有回頭的路,梁牧也自己就走過,所以他站在路邊,拼盡全力勸每個人往別處看,往開闊處走。

  滴答,滴答。液體是透明的,接觸板底的瞬間,便被池羽用熨斗平整地推開。隨後,慢慢冷卻凝固成薄薄的一層。

  「還有,我剛剛其實不是想問你山上發生什麼了。是問你在車裡。」

  池羽右手一頓。他左手正搭在板底測溫度,因為那一瞬間的停頓,溫度驟然升高。他手腕用力,才又把熨斗往下拖拽。

  梁牧也著迷於這個過程,也盯著看了很久,才聽到池羽說: 「我不太想說,可以嗎。我就是……」

  他皺起眉頭,明顯是在有限的表達方式裡面搜羅最合適的一個。

  梁牧也看池羽的蠟打了一遍,就岔開話題說:「我也想試試。」

  本以為池羽又要拒絕,沒想到對方直接把熨斗交給了他:「走三次,差不多就夠了。你手要穩,儘量勻速往下滑。」

  梁牧也第一次做,手自然是沒有池羽穩。為了求穩,他移動的速度就很慢,一邊動一邊低聲說:「不想說倒是沒關係。你那天晚上,也可以這麼告訴我。你問『能不能讓我回家』,好像我攔著不讓你走似的。」

  池羽放在板底的左手摸到板底發燙,燙到他手心。

  「我是希望可以幫到你的。如果你不需要,跟我說你想一個人待著就好了,我尊重你。」

  他移動熨斗的速度實在是有點慢。池羽看著干著急,便伸出手緊緊握在了梁牧也抓熨斗的手上:「也不用這麼慢,溫度太高,再打該開膠了。」

  他倆湊得太近了,他覺得都能聽見池羽的心跳聲。他當天也就隨便穿了件白T恤,外套扔在了門口櫃檯上。冷溫蠟在手下融化成幾近透明的一層,池羽的體溫也要透過那層緊身速乾衣傳過來。

  他又聽見池羽說:「對不起。」

  梁牧也立刻道:「別說對不起。如果把我當朋友,需要幫忙的時候就張嘴說一聲。」

  熨斗下移的速度一快,他就也跟著往右邊挪了一步,沒注意身後,肩膀直接撞上了池羽前胸。他竟然很難得地心跳錯拍了,差點把蠟給打到檯面上去。

  「算了,」池羽喊他,「還是我來吧。」

  梁牧也稍一放手,立刻就被池教練趕到一邊去,看他快速完成了這一步。

  等做完,池羽拿起一塊毛巾擦手,這才低著頭說:「你剛剛說的……我聽見了。我知道了。」

  「別這麼嚴肅,」梁牧也這才露出了個笑,「說點輕鬆的吧。你跟高逸,是怎麼認識的?」

  「兩年前,我在班夫自己訓練,他請了長假來提升滑雪,我們就是那時候認識的。我們一起滑了得有一兩個月,他在生活上挺照顧我的。那段時間我……挺困難的,能遇到他這樣的朋友也很難得。」

  任何領域都有鄙視鏈,專業出身的人會瞧不上業餘選手,可池羽不是。池羽開了個話頭,就決定繼續說下去:「高逸不是專業滑雪的,但他確實讓我意識到我其實還是很幸運的,因為即使什麼都沒有,我還可以每天摸到雪。逸哥說,這個世界上太多的人在生存和生活,很少有人在活著。很少有人把喜歡的事情當成職業。」

  池羽說到這裡,特意側過臉看了梁牧也一下,「我是其中之一。」

  他倆初見的時候,高逸剛剛失戀不久,在班夫的小木屋裡喝多了,跟他吐露心聲,他說池羽,我掙錢是為了滑雪,掙更多的錢為了滑更好的雪,而你活著就是為了滑雪。不,你生來就是為了滑雪。

  從第一次參加比賽算起,他職業生涯不過短短十幾年,卻已經把人家幾十年內的跌宕起伏都經歷過了。最最不確定的時候,池羽也知道,哪怕世界上所有的人都靠不住,他可以依靠他的雙腿,腳下的雪板,身後的大山。他可以依靠自己。

  梁牧也當時想本能地回應一句「我也是」。曾經的他也會這麼說,甚至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他只是看了看池羽的眼睛,又低頭看DOA光滑的板底。

  「這就好了?」

  「還得等蠟冷卻,然後再刮掉多餘的部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