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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雪到底是人的運動,到最後贏的不是數據,而是傾倒那一瞬間的感覺。池羽覺得,那時候他的世界要簡單太多,夕陽穿過樹林,他和身邊的人一前一後,滑遍道外小樹林,把整個其他無關的世界都甩在身後面。之後他滑得更好了,更新疊代的分離板更輕、浮力更高了,可那片粉雪小樹林,卻永久地消失了。

  和當時的身邊人一樣。

  *

  北京密雲,天仙冰瀑。

  「我的機位可以低一點,你們定線路的時候不用管我。我繩子夠長。」梁牧也拿著對講機,往底下喊,「一號再往下搖一點,注意一下畫面。」

  梁牧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他是給一個叫趙岩的攝影師當的備胎。趙岩這兩年在戶外商業攝影圈名聲響亮,各種大大小小的獎項也拿了不少。梁牧也雖然是他的替補,可要論野攀,他爬過的線比趙岩吃過的飯都多。

  因為接到的任務是全景拍攝,趙岩原本的拍攝計劃是架好三腳架,用長焦移軸鏡頭從地面往上拍。他前期的拍攝計劃都寫在一張紙上了,助理也跟來了,甚至器材都在,就差最後一步執行。

  梁牧也到了以後,看了助理拿給他的計劃,兩分鐘以後就把那張紙團成球,扔到可回收垃圾袋裡了。

  趙岩的助理和負責對接的鄭總面面相覷。

  梁牧也說:「我能上牆,為什麼不上牆拍?」

  「我們帶的裝備……」老總鄭成嶺也是一個酷愛攀岩的人,聽他這麼一說,立刻打開皮卡後車廂,開始清點裝備。

  梁牧也就也跟過去,「靜力繩有吧?」

  「大概80米。」

  「干繩?」

  「那必須。」

  「那夠了。冰瀑總共才115米,我爬上去,從上面放線。上升器?」他是臨時上陣,可是這驚仙瀑的數據,他估計這輩子也忘不了。

  「只有手升,沒有胸升。坐鞍也有一個,可能只有一條腿……」鄭總一邊清點,一邊流汗,「不好意思啊,沒想到你要上牆。這還是我上個項目留下來的,你得重新查一遍。」

  梁牧也不介意,他說:「手升夠了,我就扛1D,不是去建大樓。」

  趙岩的計劃是用佳能C300配90移,在靜止狀態拍攝,梁牧也的計劃是用佳能1D上冰壁,自己也吊上靜力繩,和選手處在同一水平面拍攝。同時,助理可以用預設好的C300在地上補全景鏡頭。誰優誰劣,高下立判。

  第一天早上,他花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快速把繩索搭建好,測試好機位。天公作美,光線和山體條件都特別好,拍攝結束時,已經達到了品牌方的要求。

  鄭成嶺看樣片的時候興奮得把保暖絨衣都脫了,直錘他肩膀:「還得是我們牧也。當年你是拍攝密雲攀冰第一人啊,你當時那個紀錄片,《人生如山》,我還是從朋友那兒要到的DVD,反覆看了十幾遍 ……」

  梁牧也當然知道。他十年前,在幾乎同一塊冰瀑區拍過一些東西。當時,鍾彥雲第一次挑戰完全無保護攀登這京郊第一高的冰瀑。鍾彥雲那年二十六,而他剛上攝影系,才二十歲。現在回看,可稱之為瘋狂。

  公司那邊最開始要的是趙岩,趙岩有事,臨陣脫逃,可是歪打正著,鄭成嶺攤上了在他眼裡比趙岩難請一百倍的梁牧也。

  第二天,天氣稍微熱了一點,部分冰體融化,昨天看好定好的線路幾乎一夜消失,全部從頭再來。梁牧也的拍攝路線也得跟著變,連主鎖相連的錨點都要拔了重新插。可參與拍攝的人全不在意,說才是攀冰樂趣所在。

  梁牧也戴著頭盔全副武裝,上方的融水砸下來,接近冰壁的地方就像下了雨一樣。他也出了好幾次汗,把頭盔都浸透了。直到日落,鄭總大手一揮表示收工,第三天根本不用拍了,讓梁牧也跟他們一起爬爬新的線路。「你好久沒過來了吧,最近都給定級了,WI*3級……」

  梁牧也笑著擺了擺手,推脫說:「我裝備都清得差不多了,這次算了,鄭總。」

  鄭成嶺說:「別見外,裝備我們這兒都有,你說要什麼吧。」

  看對方還是沒有答應的意思,他也瞭然:「你也要穩定下來了是吧,家裡有人了吧。我也理解,沒事,這一行的也都是這樣。那,以後有緣再合作。」攀冰的風險比傳統攀岩還要高,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之前找了半天都找不到能以平行視角吊繩拍的攝影師。

  梁牧也點頭謝過他,沒再多說什麼。

  在拍攝現場收拾器材的時候,助理小唐拿著他的電話過來了:「你手機一直在響,好幾次了,還是接一下吧。」

  梁牧也在外攀岩從不把手機放在身邊,這是他的老規矩,他不想被別的事情分心。這次雖然是拍攝,可習慣難改,他的手機一直放在小唐那裡。

  低頭一看號碼是家裡的座機,多半是他母親韓知夏叫他回家吃飯。

  韓知夏應該是不知道他在外面,跟他拉了兩句家常,最後還在電話里說:「牧也,我知道最近你工作忙,年底有空還是去看看你爸。」

  本著戶外攀爬的LNT(leave-no-trace)原則,所有攀登隊打入冰體的東西都要帶走,尊重大自然,不留一絲痕跡。連鄭成嶺都親自上去幫忙,梁牧也就在地面幫著他們收繩。80米的繩子被他搭繞在雙肩好幾圈,他聽到韓知夏這話,動作慢了半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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