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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翹打發人用大竹框子盛著,端了進來。

  王授文就著那份兒熱氣剝開粽兒葉。

  熟悉的氣味鋪面而來。他低頭咬了一口。耳邊突然迴響起吳靈清亮的聲音,一時之間,他禁止不住恍惚,仿佛那人此時就在身邊,伸手去拈他鬍子上米粒兒,笑道:“粘吧,都粘鬍子上了。”

  他喉嚨陡然一酸。

  抬頭,卻看見一隻素白的手,端著茶盞伸到他面前。

  “爹,喝茶。”

  他忙接過茶盞來,低頭飲茶來做掩飾心裡的悸動。一面啞聲道:

  “欸,好,喝茶,喝茶……”

  不多時,小廚房擺了飯食。

  父女一道用過午膳。王疏月又將四阿哥抱了過來。

  睡飽了覺的孩子,一經逗弄就甜笑起來。眉眼之間像極了皇帝,但臉盤輪廓又掛著一絲王疏月的柔和之態。

  眼見自己的外孫衝著自己笑,那笑容啊,令他心如浸蜜糖,仿佛一下子就卸掉了一直抗在肩上的“枷鎖”。至此後周身通泰,背脊也得已挺直。

  其實,在自己女兒的地方和有吳靈在的王家是一樣的。

  一粥一湯,幼子的笑聲,著實都充盈著溫柔而磅礴的生活氣息。

  於是,王授文也不肯再說傷心事。

  至始至終,都沒有提及那折磨著吳靈與王疏月的症候。

  直到將近酉時,內務府遣了人過來接引。王疏月抱著四阿哥送父兄二人至宮門口。暖紅的夕陽在翊坤宮前的庭院裡的鋪就一層金輝,王授文行過辭別的大禮,起身仰頭,這才對立在階上的女兒輕聲道:“你母親從前看過一個姓肖的大夫,那大夫與你母親頗有醫緣,只可惜他早年丁母憂,回了雲南鄉里。娘娘誕育皇子之後,臣便託了人在雲南尋他,日前竟也尋得,娘娘,你若不曾灰心,可跟皇上提一提這個人。”

  王疏月應聲,輕輕蹲了個福。

  “多謝父親。”

  王授文忙退後讓禮。

  一時心頭還有很多未說盡的話,然而實在太多,千頭萬緒全部哽在喉嚨里,竟不知如何才能說盡。

  他索性揉了揉眼睛,低頭狠心道:“娘娘保重。”

  說完些站不穩,顫腿朝後退了兩步。

  王定清忙上前扶住父親,抬頭對王疏月道:“我等此一別,便不知何日再能與娘娘相見,臨別萬語千言,五內俱焚,只不知道何以陳心中之情,此時,唯望娘娘珍重自身,往後歲月,對吾等,勿牽勿掛。”

  王疏月點了點頭。夕時的風輕輕拂動她耳旁的碎發,吹潤了她的眼眸。

  “好,亦望兄長一路平安,父親……平樂安康。”

  一番話至此,三人都不肯再多惹情緒。各自止了聲。

  王授文與王定叩首辭去。

  走出宮門時,卻在翊坤宮外的宮道上看見了皇帝的儀仗,靜靜地停在宮門外。

  皇帝坐在步攆上,手上正翻著一本書。膝蓋撐開的袍衫上兜著兩三瓣隔牆而落的玉蘭花。看起來像是已經在牆外停等了好一會兒。

  皇帝陡見王授文和王定清走出來。倒是什麼話都沒有說。

  拋了書從攆上下來,走過二人行跪處,大步流星地撩袍跨進了翊坤宮的宮門。

  何慶跟在後面扶起王授文道:“快下錢糧了,奴才替貴主兒和皇上送送兩位大人。”

  王授文拱手謝過,又道:“皇上……這是等久了吧,怎麼……不進去。”

  何慶跟在二人身後,笑著回道:“咱們萬歲爺,應了貴主兒的話,就一定要實在地做到了,奴才們啊……哪裡敢問什麼。”

  說著,又朝地屏前的背影望了一眼。

  面上笑意促狹。

  翊坤宮的明間前,王疏月正要往裡走,卻聽背後傳來靴底與地面摩擦的聲音,接著傳來皇帝爽朗的聲音:“站著。”

  王疏月回過頭,皇帝一面走一面拍著肩頭沾染的廣玉蘭花粉。

  天乾燥,那花粉又厚得很,

  皇帝覺得鼻子有些癢,雖在忍,走到王疏月面前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嗆出一個狼狽的噴嚏。

  張得通忙上來遞帕子,皇帝卻沒接,緊地看向王疏月,忍著耳根的燙,低聲喝道:

  “別笑。”

  王疏月掏出自己絹子,踮起腳細細地替他撲掉肩上的花粉,柔聲道:“沒想笑。”

  說著,抬頭凝向他。

  “您來多久了。”

  “什麼多久,朕剛與十二議完事。”

  王疏月含笑點了點頭,藏起那沾了花粉的絹子,沒有拆穿他。

  “留了粽子給您。”

  “哦,什麼餡兒的?”

  “您不大好甜口兒,就包了鹹肉的,還熱著呢。您還沒用晚膳吧。將就對付幾口,我再讓小廚房給您備點清淡的。”

  “不用了。誰定的規矩,非得一頓吃十足的東西,你去,包兩個大的朕吃。”

  他一面說著,一面跨進明間,在四方椅上坐下,順手解了領口的盤扣。一面讓人來伺候淨手,一面看著坐在燈下包粽子葉兒的王疏月道:“朕今兒不在,你們父女肯說幾句實在話吧。”

  王疏月將粽子遞到皇帝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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