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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七忽然哭起來,低低地啜泣,眼淚斷了線似的滾落。他也只是哭,沒反抗,沒吵鬧。六年來,只有小七越長越白越長越健康,終於有了正常人該有的模樣。他依舊像以前那樣怕死怕蟲族,可每次進行七人計劃之後,所有人都會誇獎他,感謝他,讓小七在害怕之餘又感覺到了另一種奇妙的心情。韓業、席雪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葉溯羅成等另外六人對他的關心,也讓不得不面對命運的小七在安靜之後看到了不同於以往的情感,這情感讓孤兒的他有點陌生,可下意識地著迷。

  所以,他只是哭,只哭自己的害怕。

  其他人聽著他哭。

  這時候,說什麼話都是多餘。鼓勵的話在一群下決心去赴死的人面前,顯得太沒有分量了。“計劃的布局需要兩個月,這段時間,你們……”韓業艱難地說著,“想做什麼就去做吧。”

  “韓業。”方敢喊道,“讓我去吧。”

  韓業斜睨他一眼:“你要去哪?”

  “別跟我裝蒜。”方敢罵道,“讓我帶兵引誘母蟲,你留在人族,雖然不想承認,但你的確比我厲害一點點,你留下,對人族更好一些。”

  “既然如此。”韓業笑了笑,“那麼艱巨的任務,只能由我去完成了。你,我可不放心。”

  他大踏步離開,不讓方敢再說下去。其他人這時候才知道,韓業並不只是讓他們去送死,他會先行一步,無論計劃成不成功,充當母蟲誘餌的韓業活下去的機會極其渺茫。

  韓業會死在七人面前,算是完成他當初的承諾。

  小七的哭聲戛然而止,隨即,更大聲地痛哭。

  一間略顯昏暗的房間,黃昏時的餘暉透過窗戶懶散地落在地板上。這是韓業和葉溯一起生活了六年的屋子,但兩人在裡面共處的日子加起來也少得可憐。很多個夜晚,通常只是葉溯沉沉睡去,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韓業要麼是徹夜未歸,要麼就是只回來幾個小時,又早早地走了。

  房門被吱呀一聲推開,兩道修長的影子一路鋪到床沿。

  韓業脫了外套,換了鞋,表現得就像一個才下班的普通人。

  葉溯默不作聲地走到床邊坐下。

  “喝水嗎?”韓業問。

  葉溯搖頭。

  韓業自己倒了杯熱水放在桌上等它涼,接著去房間的角角落落里收拾著什麼,一刻也不肯停下來。

  葉溯的視線也隨之移動,跟他一起將這間小小的房子看了個遍。

  當韓業再次回到桌前,拿起那杯水時,和葉溯的視線打了個照面。他的手顫動了下,滿滿的水差點溢了出來。

  他再也無法強裝鎮定。

  葉溯難過地喘著氣,窗外的餘暉越來越偏,繞過葉溯的臉頰,又繞到他的身後,再也不見了。這裡的白天總是很短暫,而足夠長的夜晚卻又不能讓人安心入睡。

  兩人一坐一站,迎來了夜的幕,成了孤單單的剪影。

  韓業緩步靠近,坐在葉溯的身邊,雙手按住葉溯的肩膀,“到時候,儘量找機會活下去好嗎?”

  葉溯淚流滿面,“那你呢?”

  過了很久,直到夜色完全充盈了這裡的空間,韓業才說:“我累了,讓我休息吧。”

  “不……”葉溯一把抱住韓業,做著徒勞無功的哀求。

  韓業回抱葉溯,親吻他的臉,抹去他的眼淚,唯獨不回應。

  除了死亡,他似乎沒有別的路可以走了。或許是因為他不願再一次次將葉溯送上戰場,承受著越來越不能釋懷的痛苦;或許是他對宇宙現狀感到無可奈何,曾經的雄心壯志被磨滅了乾淨;或許是因為引誘母蟲實在太艱難,韓業也無法保證自己能成功,只好用死亡來作為他曾為此竭盡全力的證明……

  總而言之,他累了。

  葉溯那麼懂他,所以特別的傷心。

  他的哭聲被韓業的嘴唇堵住,兩人的眼淚混合在一起,更加的苦。夜沉沉地沉沉在降,他們攫取著對方能給予的最後溫暖,親密無間地擁抱親吻,扯去兩人之間所有的阻礙,瘋狂而又溫柔地在一方小小的空間裡,深愛。

  他們坦誠相對,肌膚相親,並將渾然難分。

  兩個月的籌謀時間在等待的那群人眼裡,比流星還快,一回首,箭已在弦上,不得不發。

  韓業先行一步,其他七人和執行司以及一些人族軍隊跟著萬族大部隊一起前往埋伏地點。離開的星艦愁雲慘澹,穿越了大半個萬族區域,不同的風土人情一一展現,只是那些地方,都無一例外地空洞而死氣沉沉,曾經的繁榮能否再回來,不得而知。

  人族星艦上,一直都安安靜靜地等待既定命運的降臨。忽然某天,當部隊經過人族邊緣星系時,一名執行司急急地跑向席雪:“席隊長,葉溯不見了!”

  另一邊的引誘部隊已經快要接近母蟲,便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隊列呈一條線散開,打算以接力棒形式將母蟲引導埋伏地。

  一個擅長製造小型的速度星艦的種族緩緩靠近母蟲,在母蟲的視線一閃而過,便急速地往目的地方向飛去,母蟲的攻擊性很高,也可能是蜚族的戾氣越來越重,母蟲看到有生靈立即追了上去。

  母蟲追得不耐煩,噴了一口毒液,那速度極快的星艦瞬間就被定住,然後消融於無形。但是這個種族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他們成功地將母蟲引到了大方向上,並送到了第二個種族的位段。每個來這裡的種族都做好了心理準備,那巨大的母蟲,在視死如歸的心態落實後,也沒有那麼可怕了,所有種族的思想在此刻趨於一致,那就是完成任務,消滅母蟲!至於自己?他們早已不是自己,不是個人,無所謂生死,無所謂痛苦。

  當傳到第一百個種族時,蜚族像是意識到了什麼,母蟲忽然不動了,甚至還想返回。

  萬族引誘計劃的切入點就是蜚族不清醒的理智,雖然還有智慧,但已經無法好好的安靜思考,更無法看穿萬族故意的引誘了。

  的確,蜚族癲狂且自大,行事早已沒了準則,僅憑模模糊糊的喜好。可萬族忽略了蜚族的生命形態,要知道,儘管進化不完全,可蜚族的存在依舊是目前宇宙中最高形態的生命。

  很多種族都有大大小小、靈驗程度不一的直覺,說到底,直覺的本質也是一種精神力量。而蜚族以精神體的方式存活,他們的直覺比常人想像中的更加敏銳,這完全超出了萬族的認知概念,導致了他們忽略了這重要的一點。

  蜚族的直覺讓他們感知到了危險。

  母蟲開始退縮了,它那無往不利的龐大體型,一旦想要逃開,萬族很難將它強行拖走。

  “快!”又一種族在母蟲面前挑釁,母蟲下意識地就追擊了一番,但很快又醒悟過來,猶豫不決。

  其他種族也由此看出蜚族真的神智不清醒了,如果抓住機會,還是有希望將母蟲引到陷阱處的。

  一個個種族完全豁了出去,今天,只有你死我活的下場。

  混亂和接連不斷的挑釁讓母蟲亂了分寸,蜚族的本性就是自大又自卑,所以才會進行生化實驗,對於別的種族的挑釁他們最不能容忍,一時間,出於本能的憤怒壓過了不安的直覺,母蟲又開始了追擊。

  為了以防萬一,再生變故,萬族加快了行動步伐,完全以橫衝直撞的方式引誘蟲族,沒有一個種族再考慮活著的事情。

  但隨著越來越接近陷阱,蜚族的不安更加強烈,母蟲躁動起來,毒液受了刺激,噴灑得洶湧如海。母蟲周遭,再無種族能夠接近。

  忽然,母蟲發出一聲奇怪的鳴叫,調轉頭就飛奔遠去。

  都到了這個時候,怎麼可能讓它再逃脫!一艘大型星艦上she出一道長繩,繩頭一段是鋒利的釘鑽,緊緊地嵌入母蟲身體裡!與此同時,各個方向都she出這樣一道長繩,勒住母蟲,加大了星艦火力,強行拖著母蟲往目的地去。

  這些長繩,是刨了大岳族的祖墳,用大岳族的筋加工製成的。大岳族體型巨大,作為連接各個部位的筋自然要韌性極好,才能撐得起龐大的軀體。以往,大岳族為了表示對逝者的尊敬,儘管知道自己筋是個好東西,也從來不去動死者的屍體。但到了現在幾乎是絕境的局面,他們不得不利用一切可用的東西,相信那些死去長眠的先輩,不會怪罪他們,還會因為自己死後還能發揮餘熱而欣慰不已。

  長繩勒得筆直,大型軍艦在前頭開路,硬生生地拖著母蟲前進了十萬光里,任由它掙扎!

  低聲的詭異的母蟲嘶鳴讓一路顯得沉重而艱難,蜚族越來越不安,母蟲孜孜不倦地噴吐著毒液。大岳族的筋再強大,也經不起這種強度的拉拽和腐蝕的雙重打擊,有不少長繩已經出現了裂紋,斷裂只在片刻之間。

  “這樣下去不行!”大岳族小王子叫道,“承受不了!”

  “母蟲的毒液也有限,再堅持一會兒,消耗到它的毒液!”

  “不行了,根本堅持不下去!”

  砰的一聲,一根長繩斷開,連接的軍艦因剎不及,竟往前翻了幾翻。這一聲仿佛一個信號,陸續地又有幾根長繩斷裂,母蟲掙扎得愈加有力,剩下的軍艦根本難以控制住它。

  “還有幾根長繩?”

  “五根,太少了!”

  萬族陷入了焦躁里,這次不能將母蟲引入陷阱,他們就再也找不到一次這麼好的機會,短時間內也再沒有足夠的財力重新組建一次滅蟲計劃了。

  快到人族領域了。韓業透過星艦看到了遙遠處人族的邊緣星系,像個精緻的碟子橫在宇宙之中,一心星似乎就隸屬於這個邊緣星系。

  韓業轉回視線,和其他種族通訊:“你們看到了母蟲的頭部了嗎?”

  他這麼一說,眾人都將視線集中你在因為掙扎劇烈而露出頭頂處的母蟲,那裡有個吸盤似的底座,中間下凹。有著細微的觸角,像神經末梢,就像是腦袋缺了大腦和腦漿一樣。

  “那裡是母蟲毒液噴灑區域的盲點位置,如果能將長繩釘在裡面,能避免被腐蝕。並且,如果從那個角度拖曳母蟲,也許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就像是將一個人放倒,拖著頭一樣,根本讓對方掙扎不了。

  大岳族小王子說道:“這個方法可行!但是,母蟲的頭部太堅硬,長繩根本釘不進去。”

  韓業眯起了眼睛:“我去潛近母蟲,將長繩綁在那裡。”

  “很危險。”

  “我知道。”韓業淡淡說,已經讓人從大岳族小王子那裡接過長繩,啟動軍艦,呈環形旋轉靠近母蟲。

  他們都知道危險,大岳族小王子,小破風,已經死去的種族和活著的種族都知道,可那又怎麼樣呢?危險,他們還是一樣要去做。

  韓業沒看到人族的邊緣星系,那一隻精美的發光的碟子裡忽然飛出了一艘小型軍艦。

  “回來,韓業!”大岳族小王子屏息看著,忽然意識到不好,大聲吼道,伴隨著他的吼聲,剩餘的幾根還綁著母蟲的長繩再也堅持不住,齊齊斷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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