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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志成城,於是花苗們長得飛快。

  在棘的注視下,花苞一點一點地綻放,墜著剔透的水珠,在和煦的太陽下舒展。

  這種驚喜感十分奇妙。

  被奪走名字跟記憶之後,他接觸到的,就只有壓抑的油屋。油屋的員工們,都受盡了湯婆婆的壓榨,麻木的工作著,滿心都是錢財。

  誰都沒有心情去欣賞花開。

  就算湯婆婆考慮到客人的觀感,在橋樑的左右安排了花叢,他也僅僅是把花叢當作「糟糕世界」的一部分,大海才是他要去的地方。

  這是第一次。

  或許他失去記憶之前,曾經見過許多次。可對此刻的他而言,這是第一次——飄蕩在空白之中的他,感知到了生命與自然的魅力。

  那越過房屋,悄悄探出頭的一朵花,將春光詮釋得淋漓盡致,安撫了他。

  他忽然沒那麼緊張了。

  雖然同屋的男孩陰沉沉的、渾身都瀰漫著危險不詳的氣息,令他不明白該怎麼搭話,但是,住在這樣的環境裡的,大概率是內心藏著鮮花的人。

  鍛刀爐噼啪響。

  他的思緒微微偏移。

  那個跟他的年紀差不多的女孩,是在這長大的嗎?因為一直有愛意澆灌,才能沖他露出那麼燦爛的笑容,絲毫不畏懼他的「詛咒」。

  棘有些羨慕。

  他將半張臉埋到衣領內,遮住嘴邊的紋路。那雙剔透的紫眸微微黯淡,顯出了稚氣的沮喪。

  他丟失的記憶中,會有類似的場所嗎?

  「咕嚕——」

  肚子叫了。

  棘默默地把臉埋得更深了,cos起鴕鳥。

  作為管理者,他要巡視油屋,根本沒時間吃飯。討厭他的妖怪們也不會幫他留食物。

  他今天還沒有吃東西。

  盯著鍛刀爐的小夜看向他。

  明明散發著濃烈的血腥感,真正開口的剎那,卻流出了極具反差感的乖巧。

  小夜低聲說:「我帶你,去廚房。」

  這是花子的客人。

  小夜左文字表面上一眨不眨地盯著鍛刀爐,實際上心不在焉地苦悶著:花子的客人,要怎麼招待?他並不擅長做這種事,也找不到話題。

  他總不能和客人聊「復仇」吧。

  「……」

  他不著痕跡地低落下去。由於他本身的氣質就陰鬱,這份低落,像是水滴融入河流,沒有掀起任何的波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萬策盡了。

  直到他聽見「咕嚕」的一聲。

  小夜的眼睛亮了亮。終於有了話題,他鬆了口氣,順理成章地開始照顧客人。

  他領著棘去廚房。

  他察覺到了棘的尷尬,可他不清楚該如何安慰。小夜左文字絞盡腦汁地分析著花子、信濃、長谷部等善於表達的人的舉止,試圖現學現用。

  ……分析失敗。

  招待客人真的太難了。

  「那……」

  話語戛然而止。

  反應過來自身的術式的棘馬上噤聲,只發出了一個飽含訝異的音節。

  男孩停下腳步,驚疑不定。

  小夜左文字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那是一面濺滿血跡、紅白交雜的牆壁,象徵著殘酷過往的一角。當初加州清光、壓切長谷部做大掃除時,粟田口一派仍獨立於其餘刀劍之外,所以這面臨近粟田口一派的臥室的牆就被漏掉了,成為了清理盲區。

  小夜左文字語塞。

  小短刀沉沉地說:「不必在意。」

  他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一丁點的無措都沒泄露,「冷酷」地補充:「習慣,就可以了。」

  棘:……?

  棘謹慎地配合,點了下腦袋。

  這座建築,似乎與他的想像有差異。他拉下了衣領,不再隱藏咒紋。

  隨著細緻的觀察,他漸漸發現,中央庭院、幾個特定房間,是最光鮮亮麗的。別的區域,都能尋找到詭異的血跡、破碎的鐵片、崩塌的水泥木屑。

  他的心情不斷下滑。

  兩人抵達了廚房。

  小夜左文字沒有意識到他的變化,認真地翻了一遍,翻到了燭台切光忠出陣前留下的飯糰。他把飯糰遞給棘:「吃的。」

  棘一動不動,注視著他。

  小夜左文字不解地反思了自己,沒反思出結果,才毫無語調起伏地詢問:「怎麼了嗎。」

  「……」

  棘沒法回答。

  他再一次體會到記憶的重要性。

  現在的他,唯一認識的參照物,就是油屋。那是個充斥著剝削和階級的地方。大部分的妖怪都狡猾又市儈,一邊因他的身份懼怕著他,一邊偷偷罵他。

  他不怎麼理解。

  他只知道,油屋是謊言編織而成的。

  是鍋爐爺爺跟小玲姐姐的關切,將他從無窮無盡的謊言中撈了出去,維持住了他的本性。

  這座建築,會是比油屋更深的地獄嗎?

  他想要放下警惕。

  但貧瘠的記憶,拿不出放下警惕的理由。

  ——「我不認為是詛咒噢。」

  ——「無論是第一次遇見,還是剛才,棘都在給予我祝福誒。謝謝你,棘。」

  他一點一點地摸索記憶,愕然地發覺,那幾句話、那雙彎成月牙的眸子,是他霧蒙蒙的世界裡,非常濃墨重彩的一筆。

  棘慢慢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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