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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瞥了一眼不遠處正朝著他們張望的牧民們,調轉馬頭,向著不遠處開滿蒲公英的山坡走去。

  馬兒顛簸,他借勢將她一寸寸填滿,在她耳邊啞聲道:「好想永遠這樣跟柔柔在一起……」

  眼裡沁出淚光的女子抬起濕漉漉的眼睫望著他,「我不想……」

  眸光沉沉的男人喉結滾動,「你想!」

  謝柔嘉嗚咽。

  這個狗東西!

  一陣風拂過,蒲公英的種子隨風而去,一蓬蓬地漂浮著半空中。

  謝柔嘉半闔著眼睫望著這個雪白的世界,

  她想永遠同他在一起。

  原本說要去見人,兩人到傍晚才離開那片蒲公英山坡。

  又累又餓的謝柔嘉趴在裴季澤懷裡睡著了。

  睡得迷迷糊糊,有人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

  謝柔嘉緩緩睜開眼睫,一片綿延數里的雪白羊群出現在眼帘里。

  不遠處有一匹棗紅色的駿馬正在悠閒地吃著草,一旁開滿鵝黃色野花的山坡上坐著一個身著紫袍的男子。

  他背對著他們而坐,瞧不清楚模樣,只聽見一陣悠揚的塤聲。

  謝柔嘉好奇,「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裴季澤沒有作聲。

  這時不遠處有一哈薩克少女策馬朝著羊群的方向策馬而來。

  近了,容貌清秀的少女朝著山坡上正在吹塤的男子揮舞手臂,「阿九哥哥,回去吃飯了。」

  塤聲戛然而止。

  山坡上的男子轉過身來,朝她揮揮手,笑容乾淨燦爛。

  那是一個容貌過分昳麗的年輕男子。

  謝柔嘉呆呆地望著他,眼淚逐漸溢滿眼眶,晶瑩剔透的淚水一串串地往下掉。

  這幾年來,多少次午夜夢回,她總能夢見當日在懸崖邊上的情景。

  他滿身鮮血地望著她。

  未得及說出口的話,成了她永遠的遺憾。

  可他現在好好地站在她面前。

  猶如一個嶄新的人。

  許是盯著他瞧了太久,男子朝他們望來。

  他的眸光在謝柔嘉臉上,陌生而冰冷。

  就向看待一個陌生人。

  身後的裴季澤嗓音微微有些沙啞,「我見到他時,他就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原本,我想著醫好他以後,再將他帶到你身邊。

  「可沒想到,你非要去和親。」

  「有一件事,我藏在心底很多年,一直沒敢告訴你。其實他並不是——」

  「我知道!」謝柔嘉打斷他的話,似乎並不想聽。

  裴季澤愣住。

  原來她已經知曉……

  如此也好,也省得他解釋。

  裴季澤望著眼神至始至終都沒有離開衛昭的女子,翻身下馬,神色黯淡地離開。

  *

  謝柔嘉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瞧見衛昭的情景。

  生得比女孩還要漂亮的男孩被人一把推倒在地,指著他的鼻子大罵「野種」。

  滿臉是血的小男孩攥著拳頭,一臉兇惡,「我不是野種,我是我阿耶的兒子!」

  事後,謝柔嘉瞧見他躲在灌木叢里哭。

  見她偷看,他抬起淚眼,哽咽,「我不是野種,我姓衛,我是衛家子孫,行九。」

  謝柔嘉其實知曉他。

  他是衛侯爺家的世子,亦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

  他的母親,總是害父親與她母親吵架。

  她應該要與母親同仇敵愾,也要討厭他才對。

  可是他那麼可憐無辜,甚至比她還要可憐。

  至少,沒有人敢叫她野種。

  謝柔嘉從那一刻就再無法討厭他。

  「都是那些大人不好,你別傷心了。」

  她朝他遞出手,「以後,我保護你。」

  從那以後,他一直跟著她。

  「妹妹,我要活到九十九歲,每一年都陪你慶賀生辰。」

  「為何不是長命百歲?」

  「我這麼壞,活不到長命百歲。九十九,就夠了。」

  「……」

  謝柔嘉心想,她的哥哥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孩子。

  他什麼也沒有做錯,卻因為自己的母親,一出生就背負著枷鎖,從來都沒有真正地快樂過。

  其實失去記憶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不必知曉自己的母親為了榮華富貴,叫他一生都背負著「野種」的罵名。

  這一回,他終於能為自己好好地活。

  哥哥,一定要好好地活到九十九。

  要像現在這般,永遠快樂。

  這時那個哈薩克的少女轉過臉來,待瞧清楚謝柔嘉的模樣,面色一白,眼神里閃過一抹慌張。

  謝柔嘉認識她。

  那是從前阿昭從一群逃兵手中救下的女子。

  後來,她常常跑到軍營里送一些吃食,是個十分熱情的小姑娘。

  這世上的緣分真是奇妙。

  無論是有意無意,可結果到底是好的。

  神情緊張的少女盯著她瞧了片刻,對衛昭道:「阿九哥哥,我們回家吧。」

  衛昭收回視線,溫聲應了聲「好。」

  謝柔嘉見他二人離開,策馬去追裴季澤。

  那個傻瓜!

  *

  衛昭行至一段距離,忍不住回頭。

  這個季節,草原上野草瘋長。

  微風拂過,綠浪翻滾。

  那抹紅色的身影在綠浪中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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