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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總是帶著一種讓人揪心的惶惑。
李羨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秋慧的。
過生日那幾天,李羨說好了要回家,卻又出爾反爾。
電話那頭的媽媽為了不叫她愧疚,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說出嫌她回家麻煩這種話的呢。
明明已經半年沒有見過面,明明心裡那麼想念。
媽媽又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親手做了那些吃的,坐上這趟車,抵達縣城,然後買了汽車票,搖搖晃晃半天,到了連城。
明明到了連城,卻沒有叫女兒來接自己。
因為清貧的家境,總覺得虧欠從小到大跟自己吃苦的女兒。
因為內向的自尊,面對女兒現在優渥的生活,只有擦肩而過,不痛苦,不聲張,在心底說一句,看到啦。
那我就,回去啦。
心臟被扼住,澀痛的觸覺。
眼淚從眼眶裡溢出來,越來越多,順著臉頰滑落,李羨幾乎要喘不過來。
路過熟悉的顛簸公路的路口,李羨啞聲叫司機停車。
她揩掉眼淚,拎起行李箱,下了車。
家裡的小院有紅磚水泥縫的圍牆,生鏽的紅漆鐵門,春節時張貼的春聯已經褪色。
李羨擦乾眼淚,深呼吸幾口氣,推開大門走進去。
「媽,我回來啦。媽?」
正在廚房忙碌的劉紅霞以為自己幻聽,餘光注意到院裡來了人,她猛地抬頭。
-
這幾年劉紅霞和李傳雄一直在連城附近打工,買了套小兩居。
李傳雄出事後,劉紅霞自己在城市裡生活吃力,索性搬回家鄉。
家裡這個是老院,比李羨大幾歲,十幾年沒人住,牆體有些傾斜,被木棍支撐著。
十一月天氣已經冷下來,不到八平米的小屋升起爐火,雙人床、八仙桌、沙發和柜子擠得滿滿當當,卻讓人有種十分的安全感。
李傳雄靜靜躺在床上,李羨偎在床頭看電視,劉紅霞在摘豆角。
「怎麼突然想起回來了?」劉紅霞問。
李羨垂下眼睫:「想家了。」
「前段時間的事,也影響你們了吧。」
劉紅霞知道她說的是曾達如身份的事 ,「在村里,大家都知道這回事了。都是看著你長大的,也不能多說什麼。最開始有記者來這,孟先生的秘書打電話過來,告訴我們怎麼應付,後來就沒有記者來了。」
李羨盯著棉被上咖啡色小狗的花紋,眼睫微顫。
「你跟孟先生怎麼樣了?」
「我打算離婚。」
啪嗒一聲,劉紅霞頓了頓,觀察的臉色,「他先提的?」
「我自己提的。」李羨搖頭。
劉紅霞將丟到垃圾桶里的豆角撿回來,「離就離吧。你怎麼做媽都支持。」
李羨淡淡地牽起唇角。
好像是因為對於出身的謙卑,爸媽總是相信她、縱容她的重大決定。
高考報志願和結婚離婚都是如此。
放在桌上充電的手機嗡響。
來電顯示孟恪的名字。
李羨拔掉電線,帶著手機出了門。
「喂,孟恪。」
電話那頭沉默兩秒,「在銀江麼?」
「沒有,在宜溪。」
「離婚協議我看到了,不會簽字的。明天能回來麼?」
「我明天去銀江。」
他頓了頓,「我後天過去。」
小院鋪了紅磚地面,二十多年裡覆蓋幾層泥,清白的月光照下來,是晨霜似的青銀色。
李羨將手抄進兜里,向外走了幾步,「沒有必要吧。等我回連城就好了。」
「羨羨。」電話那頭加重語氣,嗓音掩不住的疲憊,兩分無可奈何。
李羨斂眸。
「相信我,會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李羨這人沒什麼脾氣,自認軟骨頭這詞放在自己身上不算貶義。
但有些事上她又出奇地犟。
關於感情,她一直覺得,可以堅持堅持。
再堅持堅持,說不定馬上有眉目。
但有些事顯然不是她堅持就有結果的。
有那麼短暫的一兩秒,李羨知道自己貪圖他給的安全感。
可四周亮銀色的月光就像深不見底的湖水,她一個人站在這裡,只有陷入泥沼的無力。
回到溫暖的室內,劉紅霞正在給她找電熱毯鋪床。
她靠在衣櫃邊,盯住燈光下媽媽忙碌的背影,心想是時候甘心了。
-
次日清早,李羨坐大巴去縣城,轉乘另一輛車跨省,到了機場,乘坐去往銀江的航班。
機場裡等了半小時,與同事匯合。
這次的選題與農村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問題有關,事故中有六名小學生出事,三人自殺身亡。
官方通報這是起校園暴力事件,沒有給出理由。
李羨與同事一起調查背後的原因。
西北廣闊,同樣的農耕文明,比中原更蒼涼。
當地人都說今年銀江比往年冷得早。
孟恪來時已經是晚上了,打電話問她在哪。
「在鎮裡。正在跟受訪人溝通。」李羨握著手機,站在小院菜地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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